布日被逼到了沙海漩涡,马蹄在沙丘中越陷越深,终于一步也不肯再走。
哈丹很想亲手了结他的性命,给娜仁报仇,但满都拉图的兵马就在一旁,他不能逾越大单于的命令轻举妄动,他不想这这一场战役刚刚结束,就迎上一场新的战役——大单于剿灭自己的战役。
在人山人海的将士们当中,哈丹不知道为什么,只想下意识的回眸,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娜仁穿着铠甲,骑在马背上,走向他,英姿飒爽。
她大起来的肚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看着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神情,便知道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母子平安。
她走向他,哈丹掩饰不住的笑意更深,嘴里却带着嗔怪,“这才休息了几日,就跑出来吹冷风。”
“小王子我已经交由奶娘照顾了,实在放心不下你,寝食难安,所以走到马厩里牵了马就想着来找你了。”
娜仁站在他身旁,抬头向遥远处望去,是布日拖着托娅,还在艰难的逃亡。
托娅的脚明显失去了知觉,全靠布日拖着,娜仁的心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兴许是姐妹连心,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托娅无神的双眼突然向着哈丹的方向望了过来。
然后她用断掉的手臂,艰难推开布日,朝着他的方向大声喊道,“哈丹哥哥,我说我喜欢你是骗你的,我只喜欢我自己,你一定要和我姐好好的,替我跟她说对不起,你要照顾好她,要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托娅回光返照般的喊完,布日才知道自己受骗了,一直以为她疯疯傻傻,原来只等着这一天大义凛然。
他已经山穷水尽了,无处发泄的悲凉使他一巴掌打在托娅的脸上。
托娅不想连累姐姐,更不愿被布日挟持为人质,让母族的仇没法报,让布日继续逍遥法外。
娜仁心痛至极,哈丹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意,已经决定冒着得罪大单于的危险,也要斩杀布日,只是他还未勒马出去,漫天箭矢已经射了出去。
在箭射中心脏的那一刻,托娅已经提前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自尽了。
满都拉图立在马上,其实早在托娅的疯言疯语说完,他就下令放了箭。
布日,他不会再留了,并不单单是为了娜仁。
而托娅,对于他来说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要!”娜仁从马上跳下来,疯了似的想跑向托娅,却被哈丹一把拉住,重新抱上了马。
娜仁闭上眼睛,趴在他的背上,静默无声的流泪。
她疼爱的小妹妹,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这样的结局。
娜仁的喊声,本来很难从黑压压的大军中传达过来,但满都拉图还是听见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常常出现在他梦里,如今在他耳畔萦绕,再一次令他百转千回,牵肠挂肚。
而娜仁也抬起了眼睛,幽怨愤恨的望了他一眼。
他杀了琪琪格,如今又杀了托娅。
两个她最疼爱的小妹妹,都死在他的手里。
这一眼对视,虽然隔了很远看不清楚,但她平坦的小腹,却让他怀疑着她有身孕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草原上的女人都如娜仁这般不重视礼节,可是他与她终究还未和离,她怎么敢如此胆大。
“不许你看他。”哈丹感受到她离开自己的倚靠,知道她在凝望着她,醋意满满的命令了句。
娜仁不想惹他不快,何况,旧时光里的旧人,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她看的。
哈丹骑着马,准备带她回去。
从远处过来的是牧仁的身影,他立在马上,拱了拱手,“单于,阏氏,大单于有令,汉朝已经退兵,今晚准备庆功宴,请您务必赴宴。”
这是鸿门宴,也是威胁。
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没有说不的权利,只是觉得委屈了娜仁。
“好,有劳将军回禀大单于,待我安顿好兵马,即刻赴宴。”哈丹拱了拱手回礼。
“告辞!”牧仁掉头回了自己的队伍里。
。
满都拉图在塞漠河畔驻扎的大营里升起了篝火晚宴,除了哲别带兵在帐外把守,以防布日旧部和汉朝大将重新返回来偷袭。其他人都在把酒言欢。
觥筹交错间,满都拉图半倚在长椅上,一碗接着一碗饮酒,哈丹巴特尔则是跟自己的将士们坐在一起,滴酒未沾,时时警惕着大单于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娜仁坐在他身旁。
“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请单于赐个名字吧。”娜仁温柔的坐在他一旁,温声软语。
“就叫阿木尔吧,希望他能在我的羽翼下平安快乐的长大。”哈丹温柔回望,“我会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娜仁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保护他,可是我更希望他将来保护你。孕育了阿木尔之后,我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可能以后随你一块上战场的机会会很少。不过从此以后有阿木尔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去征战,有他保护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哈丹意味不明的一笑,娜仁那点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这么大的人如何让那么大点的孩子保护,左右还是他保护她的孩子罢了。
“娜仁,我很内疚,在你生产这样九死一生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哈丹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所幸并无大碍,否则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怎么能怪你。”娜仁报之以宽容的微笑,“我数算的日子也还要几日,谁知他这样迫不及待的跑出来了,也许是想看一看美丽的草原,还有疼爱他的爹爹和娘亲。”
“娜仁,我会好好疼他的。”他坚定的望着她,这是他对她的誓言。
“哈丹,我只怕你会宠坏了她。”她丝毫不怀疑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篝火熏得再暖,耐不住秋夜的寒意。哈丹担心她产后身子尚未恢复,随即将衣服解下,披在她的身上。
“我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我的小王子了。”他将她拥在怀里,“娜仁,眼前我曾问过产婆,生育之后一个月都不能离开卧房,你这样跑出来吹冷风会不会受伤?”
她含笑摇头,“不会,我每日担心你辗转反侧身体才不会好。”
两个人柔情蜜意之间,看不见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满都拉图喝得太多,脑子也是清醒的。
此刻的牧仁正伏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的请命了句,“大单于,莫不如让我过去,杀了哈丹那厮,夺回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