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鼠疫，丝毫不亚于爆发了一场战争，无声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死伤超过半数的牧民，使得草原上的人口急剧减少，好在没有伤及匈奴王庭，他营寨里的将士们皆毫发无损，还不算元气大伤。
哈丹和刘虞跪在地上，上次因为祭祀的仪式而被剪短了长发，此刻已经长出了很长的新发，颇有夫唱妇随之势。
“你可知罪？”满都拉图面无表情的望向刘虞。
刘虞虽然出身皇家，时刻保持着端庄淑仪，但此刻也不由得吓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她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大单于的心狠手辣，有多少汉朝的英雄好汉都折在了他手里，被挖眼剁脚的不在少数。
刘虞也是凡夫俗子，她劝过哈丹就此反了，但是他为了那个女人神志不清，好在他折返时鼠疫已经遏制住了，否则她真的想将他当场火化。
而眼下，她也没有为他献身的准备，甚至，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大单于突然降下责难，她便会将替哈丹圈养死士的事说出来，戴罪立功。
就算依旧不能幸免于难，她也不会带着残肢苟延残喘，她会舍弃生命，然后临死前再拉两个垫背的。
但刘虞还没有说话，哈丹已经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大单于，都是末将的错，是末将无能，未能医治鼠疫，和刘虞无关，末将愿一人承担，还望大单于成全。”
此时的哈丹并没有想太多，他知道这几日娜仁都是和满都拉图待在一起的，由他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他跟她要的一纸婚约就像一个笑话，他甚至连酸的身份都不配提起。
而刘虞是无辜的，他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她本就不欠他什么，也为他做的够多了。
满都拉图看着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着实觉得愉悦，本以为他会趁乱起势，至少逃之夭夭，没想到他真的去到了鼠疫最严重的村落，虽然去的迟了些，什么用也没有，但到底是去了。
而且，满都拉图自然是不会砍去刘虞四肢的，刘虞生的这样貌美，不用来放在哈丹身边离间着娜仁，岂不是可惜了。
“看你认错态度诚恳，便将你这一次的过失记录在册，下次再犯，决不轻饶。”满都拉图没有苛责，使得两个人逃过了一劫。
刚才哈丹的挺身而出让刘虞既感动又自责，总以为夫君只是拿她如棋子，原来对她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如果没有那个娜仁搅乱他的心智，他本不该是这样的归宿。刘虞这样想着，只觉得娜仁又可恨了几分。
哈丹跪在地上，却没什么可高兴的。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也摸透了满都拉图的性子。
他喜欢与全天下人为敌，有时候发起疯来连他自己都为难，但他不会去为难女人，至少不会为难娜仁，哪怕每次导致他的情绪在极端中游走的那个人都是娜仁。
娜仁惹他生了气，他不去苛责娜仁，每次都是更暴戾的折磨哈丹，而这次他竟然肯放过哈丹，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一次娜仁没有惹他生气，甚至还讨了他的欢心，让他舒服了。
所以他便对哈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哈丹想到这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他行了礼，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退了下去。
。
军帐内，散了议事，满都拉图将牧仁单独留了下来，有些私密的话被外人听去了总归是不好。
“尤金的事，你怎么看？”
牧仁没想到大单于会问自己这样复杂的问题，曾经的他只要被委以重任去砍人就好了，脑力劳动的确不是他所擅长的。
他很想立刻请命去砍死尤金，但如今尚且没有明确的情报探得在沙漠深处的那个人就是他，即便是，荒漠不比草原，深入沙漠作战无异于在阎王殿征战。
不熟悉的地形，不熟悉的气候，行走尚且如此艰难，如何打仗。
“派哈丹去？”
牧仁想出来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本以为满都拉图会像之前一样称赞他两句，但见他没有一丝情绪的一张脸，也摸不透在他想什么。
满都拉图能够感受到哈丹在蠢蠢欲动，他不会再轻易把他派出去执行任何任务了。
“你将苏合给我派出去，盯紧沙漠边缘，只要尤金敢露头，就给我打，狠狠的打，打的他不敢往草原望一眼，我要让他一辈子困在沙漠里，憋死在沙漠中！”
他的目光中又透出了惯有的狠辣，如今尤金再投降，他是不会再接受了。留他性命，也是不可能。
只要尤金敢露出一丝破绽，他就会立刻在通往黄泉的路上送他一程。
“还有你。”他用眼神示意他凑近些，然后跟他咬耳朵，一字一顿的命令道，“你给我盯紧哈丹，不出一年，他必反！”
牧仁被撼住了，比起大单于的料事如神，他更加不敢相信哈丹能有那个狗胆，敢谋反。
“好了。你走吧，我要去看阿木尔。”满都拉图吩咐完，随意跟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不忘半是玩笑半警告了句，“你要小心点，我若是在贺先生那儿听到你有半分不敬，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牧仁才沉浸在他的亲近中，突然又见他替别人撑腰，脸色顿时差了许多，不过他心里坦坦荡荡，却是没有为难过贺知卿，以贺先生的品性也不会搬弄是非，没什么好怕的。
满都拉图看着他这张苦瓜脸，顿时对他的厌烦又多了几分，他最看不起一个男人磨磨唧唧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只是他忘了，他在娜仁那常常是这个表情。
独自前往阿木尔每日上学的学堂，不由得将手背在身后，越走越快。
还未抵达院子，便听见朗朗读书声从里面传来：“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
还不知道稚子这几日的代班可有什么体会，不过能够看得出贺知卿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让阿木尔在经历这么大的事之后依旧能够安心读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