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若是心里有气,要罚就罚我吧。”
高娃跪在地上,挨打挨骂她都认了,可是她实在不想看着单于被冤枉,然后一时冲动去送死。
情急之下,更多僭越的话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单于不能整日整夜的睁着眼睛看着托娅姑娘,以防她跑回母族。何况他那么爱您,对托娅唯恐避之不及。整天听着她喊相公,想要避嫌,又不能做的太绝。单于太难了,求郡主您不要再伤他的心了。”
娜仁不为所动,还沉溺在对托娅的担心中。
高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暂不说托娅姑娘是不是以夫为天,她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做事的方式,郡主不能一辈子替她做决定。再说了,她到底是跑哪去了还不确定,是不是回布日古德那了也没准呀!”
娜仁微微冷静了些,细细揣摩着她的话。
高娃见她的神色稍稍缓和,又劝了两句,“托娅姑娘去向不明,奴婢也很担心,可若因此赔上单于的性命,终究不值当啊!”
娜仁平复了情绪,觉得自己烦到了极致,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她掀开帘子,看着不远处的哈丹已经换好了铠甲,骑在马上。
她很少看他穿铠甲,除了去救她母族那次。
立于马上的他,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是极其英俊的,可是娜仁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闹够了没有!?”娜仁呵斥一声,接着委屈了句,“我就不该回来,你跟托娅就是黑白无常,来索我命。一对冤家,没一个让人省心。爱死不死,高娃说得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懒得管你们。”
娜仁说完,转身回了木屋。孕期波动的情绪开始挟持着她陷入深深的烦躁和无望中。
她不想再管托娅了,她为她已经操碎了心,仁至义尽了,眼下还不知道要怎样回应满都拉图,她没有那个精力和体力再去为她操心了。
帐外熙熙攘攘装点行囊的声音已经渐渐微弱,娜仁一个人静静的倚靠在胡床上,思量着满都拉图即将攻打布日古德的事,若是汉朝不掺和,布日古德并无跟满都拉图抗衡的力量。
可若汉朝跟布日勾结,那么满都拉图的胜算便少了几分。
娜仁这样想着,只觉得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得需游说哈丹和满都拉图并肩作战。
可是,谈何容易。莫说是哈丹不愿意,就算是满都拉图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只想让他死。
两个倔脾气的男人,娜仁这样想着,只觉得头更疼了。
。
夜半,娜仁侧卧之后仍然觉得不舒服,心事重重才睡了一会又醒了。
看着外面的火把,便知道哈丹又在练兵。
自从上次输给哲别,加之没有救下札札族,他便将练兵这事看得比生命还重,近乎癫狂。
娜仁在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暂时回到满都拉图那。因为她答应了带上托娅就回去,满都拉图最恨被人欺骗。
万一他一怒之下,放弃攻打布日古德,将毛头对准了哈丹,想先吞下哈丹的兵马,掉头再去对付布日,她又能奈何?
这样想着,娜仁掀开了帘子,走出帐去。坐在门边上小憩的高娃立刻醒了,走过来候着准备服侍。
“郡主怎么醒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传军医?”高娃在一旁关切的询问,顺势搭上她的手臂,扶好。
娜仁没在听她的话语,只随口问了句,“哈丹每夜都会练兵到这个时辰吗?”
“是。单于会一直跟将士们练兵到天亮,然后回去睡两三个时辰,再起来吃早膳。”高娃一五一十的禀告着。
娜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概是每夜都练功到体力透支才会舍得睡去吧,他一个人承受了太多,才会这样辗转难眠。
娜仁这样想着,自顾自的走到了他的卧房里,高娃悄悄退下。
推开木门,就看见屋里精心摆放着很多婴儿的饰品,有木制的婴儿床,还有用绸缎绣成的真丝被,小衣服从春到冬摆成一排。
娜仁不知道他都是从哪里集齐了这些东西,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尚且未准备一样东西等待小生命的到来,哈丹却尽他所能的为她周全着。
她答应过要他做孩子的父亲,他便用了心。
随意捡起一件小衣服,放在脸上蹭了蹭,才被洗过,还有一丝若即若离的皂角香气。
原来哈丹心心念念要给她的惊喜,就是这些。
娜仁将衣服又重新折了一遍,天还没亮,木门却被拉开了。
哈丹一脚踏进来,苍白着脸,抿着唇。一个踉跄扶着墙壁,显然是体力透支了。
本想像从前一样倒头就睡,看见了娜仁的身影,惊讶的一愣。
她走过来,迎上他那双少年的眸子。
原本以为放走了托娅,她不会再理他了,毕竟在放走的前前后后,哈丹没有一刻不希望托娅能够从他眼前立刻消失。
如今看见那样骄傲倔强的娜仁肯主动来找他,哈丹觉得七零八落的一颗心,又因为她的一个笑脸而活了。
他坐在茶几旁,猛灌了一通水,才停下来,娜仁已经朝他勾了勾手。
“来,我们躺在胡床上说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她,本欲脱掉靴子,娜仁已经顺其自然的抬高他的腿,替他将战靴脱了去。
他怎么忍心让有孕的娜仁服侍他,她一直都是他尊贵的公主。
只是见娜仁在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之后,拉了被子,躺在他的臂弯里。
哈丹担心碰到了胎儿,紧绷着身体,不敢乱动,娜仁已经撑着身子,半倚起来,点了点他的鼻尖。
“我是母老虎吗?你要离我这么远。”
她轻笑了一声,却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愈发钝重起来。
“这些小衣服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又问。
“找绣娘连夜缝制出来的,我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到来。”哈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她,只怕自己动情更深。
“哈丹,谢谢你的用心。”说完,她重新趴回他的臂弯。
“不,娜仁,是我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哈丹带着困意,却掩盖不了他的真诚。
从她的疏离到示好,一切就像一场大梦,这天赐的机会,让他充满感激。
娜仁知他累了一天又一夜,在他短暂的睡眠时间里,轻声哄着,“睡吧,我守着你睡。”
然后轻声哼着歌,陪他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