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陵园。
顶上是巍峨的高山,成排的马尾松庄严肃立,山脚下淙淙的小河在低回幽咽。沿着台阶往上走,第九排往左第七个墓碑前,一束白玫瑰静静地诉说着思念。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有着闪亮的双眸和高挺的鼻梁,唇角淡淡的笑在昏暗的路灯下透着倔强。
林苏尧静静地坐着,轻抚过母亲的小像,这一块冰冷的石碑,像一扇无情的大门,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便是这扇门的距离吧。一个在门内沉睡,一个在门外怀念。
他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陆筱安发来的信息。
他浑似没觉察一般,一动不动。
接着他的手机响起来,铃声在这空旷深幽的墓地显得急促而诡异。他纹丝不动,手机无休无止地嚎叫着,他伸手掏出手机,看也不看,直接关机。
秦越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点燃一支烟,扫了一眼独坐墓前的林苏尧,身影清晰如剪影。
林苏尧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了,夜幕由浅变深,慢慢将整个世界包裹。
秦越叹口气,他看惯了林苏尧的意气风发和清隽冷傲,猛地,心就被他孤独疲累的背影狠狠揪了一把,他用力吸了一口就要燃到尽头的烟,然后丢在脚边,用脚踩熄。
山道上有车灯若隐若现,不多时,脚步声隐隐传来。这么晚了,是谁会到墓园来呢?
秦越疑惑地探出头去张望,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待走近了,秦越才认出是林苏尧的父亲,锦城商界的风云人物——林致远。
林致远在离林苏尧几步远的距离站住,沉声呵斥:“为什么不接电话?下午为什么扔下筱安一个人?你有没有大局观?能不能分清孰轻孰重?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城南项目的关键时期,资金到位还需要你陆伯伯点头?”
林苏尧冷笑道:“如果你不是要来质问我,你压根就不会到这墓园来是吗?”
“你就这样跟你的父亲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站好让她看看清楚,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母亲?你还知道你是一个父亲,可你忘了你还是这个女人的丈夫!”林苏尧指着墓碑的手微微颤抖,“这个女人,陪伴你二十多年,她为你的事业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你整月整月不回家,从来对她没有一个笑脸,没有一句温情的话,她没有怨言,把所有委屈自己咽下,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的忌日你都不愿来看她一眼?”
“我的事无需你置喙,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几天安排一下,约筱安吃饭!”
“我不去!”林苏尧背过身去。
“由不得你。”林致远不容他多说,转身离开,经过秦越身边时,沉声说:“你,地点定在洲际大饭店,到时候你送他过去。”
秦越最近刚从武汉调回成都,没有跟这位林董事长近距离接触过,只觉得被他逼人的气势压迫,只得恭敬地回答:“是。”
秦越目送林致远的背影消失,仍然感觉到空气中的彻骨寒气,不禁心里嘀咕: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俩,一个强硬一个倔强。
林苏尧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走下石阶,秦越急忙跟上,偷偷观察他的脸色,试探地问道:“你,真的不去和陆小姐吃饭吗?”
“废话!”
秦越哭丧着脸,一路走一路嘀咕:“糟了,这下我要倒霉了,董事长点名让我送你去,你又不去。我得罪不起你,董事长更得罪不起,我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闭嘴!信不信我让你从这走回去?”
秦越住了嘴,看看周围黑影憧憧,阴风飒飒,打了一个哆嗦,紧走两步跟上,越想越委屈,我做错什么了我,你们父子之争,我成了炮灰……
早上太忙乱,肖雨桐都没来得及看看锦和园区的样子。下班时,她特意细细地欣赏了园区的风景。
园区内被打造成了工业与园林的奇妙结合,地势起伏,草地如茵,鸟鸣啁啾,流水潺潺。
每一幢大楼都极具个性气派,不规则地四散分布着,一湾碧波荡漾的人工湖蜿蜒其间,日光下,水面如一匹巨大的金色丝绸,被风拂皱。
她回到家,孟小妮已经在忙活晚饭了。
孟小妮是去参加了姑妈安排的相亲,结束得早,回家还补了个觉。
听见门响,孟小妮迎出来,就看见肖雨桐疲惫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肖雨桐大致给她讲了下当天的奇幻经历,想起徐林的事,便问:“徐林到底为什么被开除啊?”
孟小妮也是一头雾水,“没听说啊,我这一周在外面培训,没去公司。其余时间又在准备一个新品的方案,忙的昏天黑地的,没听见这些八卦。不过董事长跟徐林不对付公司是人尽皆知,估计徐林又当了豪门内斗的炮灰了吧。幸好,有惊无险,顺利入职,今晚庆祝一下啊。”
“对了,你今天怎么样?看对眼了吗?”
“嗨,别提了,今天遇到个奇葩。你猜都猜不到,第一次见面,就问我月收入多少,我就照实说了,说月收入一万五左右。人家又说了,哦,还行,每月能存下多少?我说哪里能存啊,够花就不错了。
你猜怎么着,人家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拿出纸笔就开始给我上理财课,还说快消费时代,我们要做到断舍离,把我的衣服、鞋子、包包还有护肤品都划拉掉,说是按他的规划,我每月至少能存八千元,一年就是九万六。
还说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听我分享理财的心得。你说我是找老公还是找理财师啊,吓得我赶紧逃跑。更离谱的是,他看见我叫车,竟然阻止我,说是门口就是公交站,两块钱就能回家,没有必要叫车,这样能省二十多块。
你说这是什么人呐,我花我的钱关他屁事?还想有下次?我希望再也不见!”
孟小妮一生气就忍不住爆出脏字,倒把肖雨桐逗乐了。
孟小妮又说:“我承认是我太无聊,闲着也是闲着,相亲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嘛。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遇上一个靠谱的呢。而且我爸妈比我还急,念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我还相什么亲啊?我有你就够了。”
肖雨桐连连摆手,“别别别,这话要被你爸妈听到,我就死定了。而且,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孟小妮撇撇嘴,“这么些年,也没见你对男人感兴趣啊。哦,除了林苏尧。”
肖雨桐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有一种钝痛,先是隐隐的,然后慢慢扩散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五年了,她刻意想要清除掉关于这个名字的所有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他的一切都未在她脑海里或者睡梦中出现,她以为自己做到了。
可是就在刚才,那个名字从孟小妮嘴里蹦出来,就让她疼痛难忍,心跳加速。像是一口古井里跳进了一尾鱼,将那悲伤的涟漪蔓延,怎么也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