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瞄了陈晏之一眼,心中惴惴不安,这信王殿下也是,就这么干看着,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皇上下令捉拿叶梦的事情现在全城皆知,这信王殿下大半夜地从外面赶回来,这会儿又跑过来找自己问话,衣服还在往下淌水却浑然不顾,不用问他也知道信王殿下是在为了叶梦的事情着急。
急就急吧,反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顶,他只是怕在自己当值期间会出什么事,到时候把自己给牵连进去,心里正忐忑着,陈晏之忽然对他小声说了一句,“记住,不要出声。”
他连连点头,心里却很奇怪他为何又说了一遍,结果就看到陈晏之忽然飞身而起,如一只大鹏鸟一般迅猛地俯冲至地面。
城门令吓得差点失声尖叫,随即反应过来信王殿下轻功绝佳,下城墙就跟玩儿似的,根本无需担心。眼看着陈晏之隐入旁边的小树林,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
太好了,事情与他无关就行。
陈晏之原本以为花儿最多会去附近的几个城镇,没想到她在天亮到达一座小镇上后,买了一匹马就一路南下了。
她直接抛下叶梦不管,绝对有问题。陈晏之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只要跟着她,所有谜团都会解开。
他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
严战连夜找到了那座死宅,发现了地下密室,在搜寻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有利用价值之物以后,当即下令放火将密室烧毁,火势太大,从缝隙中冒出滚滚浓烟,总算成功引起当地县衙的注意。
完成任务以后,严战速速带人回京,结果却得知信王殿下并未回来。陈晏之昨晚遇到的那名城门令倒是有心,下旨后特地去了趟信王府,将陈晏之昨晚追着个女人出城的消息告诉了王府管家。严战从管家口中听说了此事,二话不说地带着人重新出城。
他出城时时间尚早,宫里那边诸多事情都还未来得及处理。
陈楹之与皇后半夜醒来,皇上询问她们温泉池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后一问三不知,皇上只好再去找陈楹之问话,陈楹之看出情况不对劲,反问相灵去处,皇上示意隋喜把昨日之事详详细细地与她说了一遍。
陈楹之大惊失色,虽然她昨天因为相灵及时站出来为母后挡飞溅的碎片导致她对相灵的看法有些动摇,可她更加确信的是,叶梦绝不会害她和母后,这只能证明,有问题的是相灵!
然而,现在不是谁值不值得相信的问题,问题是自己偷偷把叶梦带进了宫里。
叶梦或大摇大摆、或偷偷摸摸地闯进宫是她自己的事,父皇怪罪于否是父皇的事,父皇数次宽纵于她,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本质上她于父皇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父皇是一国之君,执掌整个大成,他要是真打算动手收拾谁,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正是因为这样的自信,才可以如此平心静气。
可,若是她把人悄悄带进去皇宫的,事情就完全是另一种性质了。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否认相灵的说法。
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相灵的对立面,反过来向皇上指认是相灵对她们下手。
皇上大惑不解,脱口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估计是因为二哥喜欢上了叶梦,灵儿心有不甘,之前、之前她也多次跟儿臣抱怨过此事。”陈楹之低垂着眼睑,一副深感痛心的表情。
这说法与相灵昨日说的完全相反,皇上大概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坚定地维护叶梦,特意追问了一句,“你知道你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吗?”
“儿臣知道。”陈楹之低着头,充满惋惜之色,“事关儿臣与母后的安危,儿臣不敢撒谎,儿臣发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她不惜立时,皇上表情有所松动,眼珠子一转,脸色顿沉,满含警告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可知,范统领在温泉池找到了这个。”
话音刚落,他回头看了隋喜一眼,隋喜当即将一块白色碎布。陈楹之缓缓抬头,瞥见隋喜手中的碎布,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她就恢复如常,她坐在床上,上身笔直地往前扑倒,双手交叠,头磕在手背上。
如此郑重的大礼,让皇上、皇后都大吃一惊。
陈楹之俯首叩拜,语气小心谨慎,说出来的话却很直白:“恕儿臣直言,所谓‘栽赃陷害’,自然要事先准备好赃物才好下手的。”
“所以,你是一口咬定相灵在撒谎,相灵有问题了?”皇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深沉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陈楹之有一瞬间的沉默,心里想着此时若是换了二哥,他定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叶梦这边。她咬了咬牙,决心赌一把,赌二哥的眼光是对的,赌她自己一开始就没有看错叶梦。
她硬着头皮回道:“是!”
皇上原本绷紧的面庞陡然放松,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未置可否,只是突然起身,说了句看似不搭界的话:“时候不早了,朕该去上早朝了,你好好休息。”
陈楹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儿臣恭送父皇!”
皇上很快离开,陈楹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长叹一声。她原本对相灵是否早就背叛二哥、背叛朝廷一事有所怀疑,毕竟相灵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弱不禁风的,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单纯善良的人,私底下竟然会有那么复杂可怕的一面。
可她迫不及待地嫁祸叶梦,无疑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那么细腻的一个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她这是打算跟他们彻底撕破脸了。
陈楹之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不怕有了自己的指认,父皇会怀疑她对她不利吗?退一步说,即便父皇因为某种原因,故意对她偏听偏信,也不会影响二哥对她的看法不是?
难道因为二哥已经在怀疑她,所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顺便再借机把叶梦拉下马?
后来的事情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皇上果然没有怀疑相灵,甚至连让人审问都没有就直接放了她。只一点,他不是主动放的,而是在下朝之后,相宥到勤政殿觐见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陈楹之不得而知。她躲在暗处,看到相灵和她的侍女珍珠在宫人的指引下徐徐走出,见到父亲以后,相灵再也控制不住,飞奔至相宥面前。一双红肿的眼睛挂在苍白的脸上,见了人,又是泪水涟涟,不过碍于此处乃是宫廷重地,她并不敢放声大哭,只是低着头小声啜泣。
她越是这般隐忍委屈,相宥便越是心疼,临近五十的男人,一生都没有掉过几次眼泪,愣是在看到自己女儿相安无事以后难受得老泪纵横。
他拍了拍相灵的肩膀,哑着嗓子说道:“委屈你了,咱们现在就回家!”
相灵点点头,忙跟着他一块儿走了。
陈楹之在后面看得五味陈杂,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有时候柔弱才是最好的掩饰。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的心机变得这么深?为什么她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到底是为什么呀!
正在陈楹之为相灵的巨大转变而暗感痛心之际,才受到父亲严厉责罚的张望拖着一身的伤偷偷翻墙跑出了侯府。
他昨天一天都在床上趴着,要不是听到近身伺候他的下人说起外面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这短短一天的事情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得知叶梦不知所踪,陈晏之也不在京都城内,张望一下慌了神,担心在此期间会发生重大变故,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叶梦昨天亲口答应皇上今日会将江遇交出,可她此时下落不明,那,还要不要履行承诺?
她不在是她的事,不能指望皇上愿意听她解释。更何况,相灵指认叶梦意图谋害皇后,那么拙劣的谎言皇上都信了,这就证明,皇上之前一直纵容她,并不见得是出自真心,倒更像是为了麻痹她,好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犯下更大的错误。
既然如此,若她不能兑现诺言,一项欺君之罪扣下去,再无回转的余地!
毕竟,阻拦郑鼎义带走江遇,叶梦可以有很多种合理的说法,皇上急于要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没有争议地给人治罪才是最好的结果,而皇上等得起。
堂堂一国之君,不惜耗费大量精力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最终的目的必然是信王。
看来,皇上是真心容不下信王。
捋清这一点,张望不由得后背一凉,看来皇上还是对当年被迫迎娶皇后一事耿耿于怀啊!皇后和信王于他而言,是失败,是耻辱,而他至今受皇后娘家掣肘,当然是要除之后快的!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
张望心惊肉跳,加快了脚步在巷子里奔跑。他必须把江遇按时送去大理寺,至少先应付了这一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