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种种痛苦的经历,他一声都不会忘记。他暗暗攥紧了拳,他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与羞辱,皆是拜那个人所赐,他誓要为自己、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花颜夫人见他眼中充满仇恨,这才安下心来,于是不再继续追究此事。她把目光缓缓移到身边站着的相见欢身上,回头对花月夜道:“还是让相见欢在这里协助你吧,有她在,我才能放心。”
“可是叶梦还在这里,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情难免会被她撞见,到时候······”
“那就让她离开!”花颜夫人语气骤变,强势得不容任何人拒绝,“你身边有相见欢一个女人就够了!”
相见欢眸光微亮,偷偷瞟了花月夜一眼,暗暗以为夫人再次施压,他这回应该不好再拒绝。
然而,花月夜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便坚定地说道:“这件事,请母亲恕儿子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花颜夫人霍然起身,满含怒火地瞪着他,见他低着头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儿子不敢!”花月夜将头埋得更低,语气也更加的卑微。
花颜夫人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抬手一甩,伏案上的东西尽数撒落。
相见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走过去捡,旋即便意识到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这么做并不合适,于是又退了回去。
花颜夫人愤然转身,怒气冲冲道:“我们走!”
相见欢立即跟了过去。
花月夜一直跪在地上,他听着决然而去的脚步声,看着地上滚落的砚台、毛笔、还有书,眼中不禁浮起一抹狠色。
后院的小树林,叶梦与飞鹰相对而立,却又各自看向别处,气氛诡异,两人却都不觉得尴尬。
最后,树林里飞过一只喜鹊,飞鹰瞥了仍在游神的叶梦一眼,转身就走。
叶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忙跟过去,“那只喜鹊是信号?”
飞鹰只管埋头走,并没有理她。
她一边跟上他的步伐一边继续追问:“花颜夫人为何不喜欢庄主?”
飞鹰骤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警告:“没让你知道的就别问!”
叶梦身子稍稍往后倾斜,避免不小心跟他肢体接触,她怒了努嘴,“我还不想知道呢!”
飞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提醒您一句,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尤其是女人,这样才快乐!”
“可我宁愿做一个痛苦的聪明人,也不愿意做个快乐的傻瓜!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叶梦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似有捉弄之意,可飞鹰知道,她是说认真的。
他于是又是一声冷哼,“真是不知好歹!”
说罢转身继续大步往前走。
他常年跟着花月夜,性格之冷淡严峻比花月夜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他是花月夜的副手,整个霁月山庄除了德高望重的留伯,大家都很怕他,可叶梦偏不。
也许,这是因为她醒来时除了花月夜,他也在她旁边的缘故。她当时喝的第一杯水,还是他主动递上来的。
花月夜才被陈楹之刺伤,叶梦本来就打算回来之后去看看他,现下花颜夫人又来过了,她自然更加要去了。
有婢女正在打扫书房,叶梦走到门口,看见滚在门便的笔筒,微微一震,这是,吵架了?
放眼望去,花月夜正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紧紧闭着,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她弯腰将笔筒捡起,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小心地将笔筒放回案上,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下。
婢女很快就退下了,房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怎么了?”
花月夜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绕过伏案走到他跟前,轻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阖着的眼睑轻轻滚动,她明明才下山去见了陈晏之,回来后便又立刻跑来关心他,他到底是应该伤心呢,还是应该开心?
也罢,她既要关心,自己总不能故意让她担心。他闭着眼睛,一字一句道:“一点皮肉伤,早好了。”
“庄主是说,真正难以痊愈的,是心里的伤吗?”叶梦问。
他幽幽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她那双隐含伤感的眼睛,她并不是煽情之人,所以她说这些,是因为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心里顿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因为自己也无法确定是什么,便将这股情绪简单地转化成了恼怒,有些愤愤然道:“你知道什么叫伤心吗?”
“不知道。”叶梦如实答道,“悲伤的情绪早就被我亲手埋起来了,现在,我只让自己感受开心的事情。”
他不禁勾起了唇,满目嘲讽,“是吗?可你好像并不爱笑。”
“开心也不一定要用笑来表示,我自己心里觉得温暖就足够了。”叶梦的语气认真而虔诚,“就像我见到庄主时,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感到温暖。”
花月夜心中微动,幽暗的心房仿佛照入一缕阳光,满心抑郁渐渐被驱散。
她忽然变了语气,“不过大多数人都让我觉得很讨厌,这种人,我绝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一丁点时间,他们若是不妨碍我,我便直接无视,若是于我有碍,我便直接除了他们。”
除了他们,说得倒是轻巧。
“那如果······”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的看法,“若妨碍我的,是我的母亲,你觉得我当如何?”
“庄主,你拿我当朋友,对吗?”叶梦认真地问。
花月夜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叶梦没什么表情,“不管你母亲待你如何,你孝敬她都是应该的。可她作为母亲,先主动疏远的你,你自然也可疏远她。”
花月夜面容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没有想到一个一心想要为家人报仇的人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叶梦解释不出所以然来,她只是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人可以吃很多苦,但没有必要自己为难自己。合则聚,不合则分,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