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一哼，终究还是没把话说下去，愤愤然地转过身去。
信王？叶梦不禁在想，她对信王又几时有过不同？
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入她的脑海。
是的，她渴望那样一双眼睛，干净明亮，永远坦荡，永远不需要她去猜。
可她根本无法将这些说出口，她要怎么告诉他，其实她一开始就怀疑庄主出现在秦阳，出现在叶家附近的原因。
她一觉醒来之后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她并没因此失去一个常人的直觉。
在确认无法找到任何线索，也不会有人来帮她的情况下，她接受了庄主的建议，若是仅凭她一人的力量，她很有可能非但查不出什么有价值东西，而且很有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这是他的推测，还是他对自己的警告，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接受他提出的一年之约，跟随他一同进京。
为了获得答案，为了弄清楚叶家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她就那么安安心心地跟在他身边，做他手底下的女猎人，甚至，差一点误入歧途。
是陈晏之的话让她幡然醒悟，他让她明白，即使你有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无辜。
他就像漫漫黑夜中的一束光，照亮着她，温暖着她，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才是放松的。
她和陈晏之，以及她和庄主，他们一开始就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相遇相识，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愣怔了许久，一只大手忽然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猛然醒神，只听飞鹰道：“你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下来，“没什么。”
她的目光那般温和平静，飞鹰以为自己的话对她起到了作用，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她却继续往前走。
飞鹰吓得急忙跑过去拦她，“不许走！”
“那得看你拦不拦得住！”话音刚落，叶梦迅疾出手，他立即还手，她却趁其不备反而转至别处，再反手往他肚子上用力一击，飞鹰吃痛，身子猛地往前一颤，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肚子。
“对不住了！”叶梦留下一句，毫不迟疑地跑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一看情况不对，急忙跑过去追，被飞鹰拦住。
除了庄主，谁也拦不住她。
叶梦一路往外跑，端着茶壶的留伯远远地看到她，吓得急忙把托盘一并交到旁边站着的护院手上，然后拔腿跑过去拦。
叶梦看到他，反而不躲，而是停在原地等他。
留伯一上来便急得猛拍大腿，一张老脸都快皱成了苦瓜，痛心疾首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您这样藐视庄主命令，视霁月山庄为无物，可是大忌呀！”
叶梦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心急地问道：“花颜夫人在哪儿？”
“什么？”留伯一听，混浊的眼睛立时瞪得老大，“你找她做什么，不要命啦！”
叶梦反而镇定了许多，她平静地看着留伯，问道：“这么说，你们都知道她想要我的命？”
留伯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心里哭叫连连，正想着该怎么着补回来，花月夜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我方才已经想过了，你若是不肯答应，那就离开霁月山庄！”
话一出口，留伯与叶梦俱是一惊。
留伯回过神看着他，张了张口，“少主……”
花月夜并不看他，他一路背着双手，看上去既威严又冷漠，到了近前，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只有两种选择，留或不留，皆在你自己。”
叶梦忽然说不出话来，她抿了抿唇，口中尝到一抹苦涩的味道。
沉默良久，她缓缓地从跪下，伤感之中，又有一丝迷茫。
事发突然，她根本就来不及想清楚，她只能顺从自己的直觉。
“我选择离开！”
声音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直击花月夜的心脏。
花月夜面容绷紧，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双黑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就那样死死地瞪着她，喉咙难耐地滚动，肉眼可见的暴躁。
一旁的留伯同样骇然失色，他看了看花月夜，再看看叶梦，一时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故作轻松道：“你一定是在说笑对不对？”
“不！”叶梦吐字清晰，“我是认真的！”
留伯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变得僵硬。
她抬起头，迎视着花月夜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这就是庄主给我的选择，那我只能如此。”
即便她心中有迫切想要完成的愿望，她也绝不会拿自己、拿别人一生的幸福做筹码。她想，若是父母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希望自己这么做。
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她真的不爱他，一点也不。
尽管她为了留在他身边，一直将自己掩饰得很好，可她真的无法欺骗自己。
花月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盯着她，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叶梦郑重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才起身离开。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天早就该来。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疑心究竟是对还是错。若是对，自然万幸自己的敏锐与决断；若是错，她该如何面对为他无私付出一切的庄主？
只是，现实由不得她有一丝的犹豫。
她没有错了就重新来过的机会，每一步都必须异常谨慎。
她很快下山，什么也没带，既潇洒又落寞。
刚至山脚下，花儿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小姐，小姐，您等等我！”
叶梦回头一看，只见花儿一路小跑地追了过来，她神色慌张，看上去十分焦急，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一不留神，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叶梦眼疾手快地冲过去，伸手将她扶住。
花儿吓得心“砰砰”直跳，好一会儿才稍稍平稳下来，这才对叶梦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不知道。”叶梦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知道？”花儿一愣，旋即说道：“不管了，总之，无论您要去哪儿，请把我也一块儿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