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之担心叶梦抵挡不住那些接踵而来的衙役,加快了速度往里面飞奔,终于在牢狱的最深处发现了张世杰。
接连受了几日严刑拷打的他一身血污,满身狼狈得连模样都看不清,他此时正双手捧着一个一个破碗,狼吞虎咽地吃那已经馊了的剩饭。
陈宴之惊恐地瞪大了眼双眼,抬手高呼道:“不要!”
可是已经迟了,饿了三天三夜的人,哪里容得下半粒米饭在自己眼前?
张世杰把一碗馊饭吃得精光,这才丢了碗抬起头看他,见到是信王,激动得泪光闪烁,他挣着要起来,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便再也动弹不得。他先是一片惊骇,随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短暂的绝望之后便是释然。
或许在他被抓走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不过,他这平庸的一生,到了能有信王这般尊贵的人记挂着自己的生死,也还不算太坏。
至少,眼前不完全是一片黑暗不是?
隔着栅栏的缝隙,他默默地注视着面色复杂的陈宴之,艰难地扬起唇角。
眼泪缓缓滑落,再无力支撑的身子颓然倒下。
宽大的袖摆之中,陈宴之的双拳握得咯吱作响。
由不得他愤怒,他一转身便匆匆往回折返,刚到外面便看见叶梦被一众衙役逼得连连后退,顿时勃然大怒,立时挥剑而上,将满心愤懑悉数发泄在了这些为虎作伥之徒身上。
那些人本就被叶梦收拾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残兵败将哪里是陈宴之的对手,不过十数招,便将那些人全都撂倒了。
叶梦看着地上横七八竖的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陈宴之回头看她,脸上的阴郁之色稍缓,低声说道:“走。”
“人呢?”叶梦下意识地问。
陈宴之顿了片刻,回道:“死了。”
死了?叶梦怔了怔,似乎很是吃惊。陈宴之明白她的心情,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抿了抿唇,催促道:“先出去再说。”
叶梦点头,抬脚要走,腿上忽然一软,身子直往后倒。
陈宴之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将她扶住。她软软地倒进他的怀里,帏巾向两遍散开,陈宴之才发现她已是面容惨白。
他惊骇不已地问:“你怎么了?”
叶梦刚刚打到一半,忽然使不上力气,才辗转想起来临走时花儿那句还未说完的话。
庄主在烛台里撒的安神粉,大概除了能让她安睡之外,也有抑制功力之效。他意在使自己察觉后乖乖待在府上,不想自己竟还是任性出府,更不想低估了自己的实力,竟然撑到现在才发作。
她刚说了句“安神香”,便两眼一闭,彻底晕过去了。
陈宴之心口一滞,紧紧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再一用力,便抱起她飞速离去。
他是堂堂的大成皇子,自然不会自降身份跑去霁月山庄送人,是以,他微一拂袖,带着人直奔自家府邸。
夜深人静,府中众人早已歇下,只剩轮值守夜的护院还在四处巡逻。陈宴之无意惊扰旁人,惹来不必要的瞩目,便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寝院。
严战在门外守着,见到他来,呆滞的目光瞬间大亮,定睛一看,发现他怀里还搂着个人,惊愕不已。他刚要开口,陈宴之一个冷厉的眼神飞过去,他急忙住了嘴,讷讷地低下头退到一边。
陈宴之抱着人进屋,抽出一只手向后甩了甩袖子,门就自动关上了。
严战抬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用看脸,光是瞧那姑娘的身量,他也猜得出来就是那天跟殿下一起回来的姑娘,叶梦。
回想上次两人一路嬉笑怒骂的情景,殿下多半是看上她了,而她虽出生名门,可毕竟家道中落,如今自己也堕身江湖,成为名震江湖的女杀手,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别说皇上不能容她,那些一心盼着要将殿下拉下马的几方势力也必定会借题发挥,顺手就来个一箭双雕。
他隐隐觉得不妙,殿下一世英名,自知婚姻大事注定要成为政治筹码,因此不愿在感情之事上浪费精力,二十年来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凡心,没想到居然会被区区一介平名女子吸引。
这厢忠心耿耿的严战已经预见了他们之间的重重隐忧,那厢陈宴之望着人事不知的叶梦已经开始心神恍惚。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将她带回了府邸,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叶梦在药效发作之后强行运功,此时早已虚脱,睡得人事不知。陈宴之为她盖好了被子,不小心触到她的身体,冰凉的触感令他指尖微微发颤。
刚刚抱她回来的路上,他就发现她的身体是冷的,那是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冷,为此他还特意探过她的气息,确定她没事才稍稍安心。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方才的那种担心,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他及时打住,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视线微微向下,瞥见她露在外面的左手,想起她昨夜才被自己用剑所伤,便抓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轻轻摊开。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竟不肯包扎伤口,刚刚那一场打斗,伤口重新裂开,正往外渗着血。
明明自己还受着伤,却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难道就不知道痛吗?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气她不懂得爱惜自己,更气自己粗心,竟忘了她还带着伤。他按捺住几乎想要开口骂人的冲动,扯着嗓子大喝一声:“严战,去请个郎中来!”
仍坚守在门外的严战冷不防地抖了抖,然后默默地朝里面拱了拱手,转身飞快地走了。
郎中很快就来了,他先是替叶梦细心地包扎了伤口,之后才为她做更为细致的诊断。
一番细心观察下来,郎中最终得出结论:“旧伤未愈,新伤不断,体力不断消耗,若不能及时弥补,恐有损阳寿。”
陈宴之听得心惊,紧接着问道:“那失忆之症呢?你可有查出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