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忍不住地嗤笑他一声，像他这般温润如仙的性子，面对楚雪倾是一回事，居然会在慕容清妍面前失了控，她摇摇头，笑着抬头看他，“她可还好？若不是我如今身不由己，我真想出宫当面跟她解释，帮你好好骂醒她。”
顾宇辰也不由得笑了，“她跟你一模一样，是个只认死理的人，但这的确是叫我寒心的地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除了我向她透露你的消息时，她还会认真地不避开与我谈话，今日一见你，对比一下，我竟突然有些理解起了皇上。”
苏滢撇撇嘴，调侃地笑一笑，“你从前可是只占我的，怎会突然念起兄弟之情来，莫不是在怪我因为我害你不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顾宇辰朝她靠近一步，注视着她，“你知道我不会，但正因为我们是兄弟，他的心思我看得出来，他才将你打发到冷宫的那一天开始，每日上朝均大发雷霆搅得朝堂惶惶，今日开始你是他的御前侍奉，他的态度转变不是一星半点。”
苏滢顿时讪讪地勾了勾嘴角，柳眉蹙在了一起，眼底显现出无限的悲凉情绪，到底是兄弟，他与顾琛在顾城深和自己的事上居然会抱一样的看法，心一横，苏滢笃定地回望他，“他对我造成的伤害，也不是一星半点，我如今牵连甚多，逃不出生天，也身不由己，如若可以，我只愿从未遇见过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顾宇辰心中一颤，末了唇角一如往常勾起和熙的微笑，“你自不必担心我和慕容清妍，凝香和浣衣局那边我自会避开人耳目照料，琼华虽以身犯险，终究有七弟罩着，你只需将自己照顾好，在宫里小心提防，别忘了，有人阴谋尚未得逞。”
这一句句的叮嘱听得叫苏滢心情终于安定了些，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月华正巧提回食盒来接苏滢，身后同时跟着三两个宫女，苏滢面着顾宇辰，恭敬地对他福神，“奴婢谨遵王爷教诲。”
顾宇辰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苏滢也转回头来，走向月华身侧，一同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在苏滢的印象里，的确是看过有些帝皇是没有吃午膳的习惯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豪华丰盛，相反的，倒有些同寻常百姓家一样的简约质朴，两碗米饭，几个炒菜，一瓷盆鱼汤，没任何的山珍海味。
苏滢脑子一转便不再觉得疑惑，如今正是需要国库拨款赈灾的时候，太过铺张浪费难免叫人看不过去，引人口舌。顾城深一个摆手，李公公便朝月华几个使了眼色，便福身要退下，苏滢不明所以，只想着要跟着一起，还没来得及福身，便被顾城深冷冷的声音制止，“坐下。”
苏滢听言脑子里只有警铃大作，想都不想便急忙开口道，“奴婢不敢。”
只听见“啪”的一声，顾城深用力地将筷子摔掷在桌上，脸色冷若冰霜，抿成直线的薄唇正欲开口爆发，苏滢心里暗叫不好，连忙选了圆桌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嘴里讪讪地道，“奴婢遵旨。”
顾城深倒是被她惶恐的动作看得一愣，很快便又咬着银牙对她冷冷喝道，“过来！”见她这模样，她哪有不敢的事？自己才稍许对她仁慈一些，她便又迫不及待地敢忤逆自己了？
苏滢咬了咬唇瓣，她对顾城深发怒前的预兆再清楚不过，哪敢拒绝，在心里深深呼吸一气之后，苏滢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径直坐在了他身边。
顾城深的手一抬，一碗米饭便放在了苏滢面前，嘴里语气没好气地，“以后不许再偷偷摸摸。”
苏滢蹙着眉头看着这碗饭，心里哽咽着般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一只手从桌下抬了上来，却迟迟不敢动筷子。
他果然是因为知道自己肚子饿了所以特意传了午膳陪她吃的吗？让她不用躲在敬茶房吃点心而是能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吃点热和的饭菜，换做其他人对她如此贴心，她自然感激涕零，可若是由顾城深主动替她做了，她只会觉得沉重，甚至怀疑他是否不怀好意。
苏滢还在愣神，眼前直直出现一大筷子鱼肉，苏滢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接下，美味清甜地鱼肉咀嚼在嘴里，顿时叫她胃口大开，即使刚刚已经吃了点心，这会面对这一桌色香俱全地饭菜，苏滢又忍不住地感觉饿。
只见顾城深在她身旁嘲讽地嗤笑一声，又夹了点青菜过来，“苏滢，你就是口是心非。”
待苏滢回过神来开始窘迫得不能自已而对顾城深幼稚得举动和嘲笑感到气恼时，早已来不及，顾城深夹着一筷子又一筷子食物喂向她，她根本躲避不过只能硬生生的张嘴吃下，好容易等得了空挡，苏滢直接将筷子伸向鱼汤里夹了块肉便塞往顾城深的嘴里，嘴里混着食物，讪讪地催促他也吃。
很快顾城深便得意地笑了，斜斜勾着唇角愈发显得容貌邪魅诱人，他将嘴里鲜美的鱼肉吮吸几下吞进肚，一只手挑起苏滢的下巴，对她笑得暧昧，苏滢急着咬躲开，就听见他在自己面前开口说道，“你暗示的手段也太拙略了。”
苏滢大吃一惊，正云里雾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薄唇往自己不断逼近，下巴被他两指紧紧钳制住，躲避不过，只好受了他夹杂着美好滋味的热吻印上自己的唇瓣。
苏滢待他放开自己，等也不等直接打量起汤里的鱼头少了的部分，所幸他很快便回答了自己的疑惑，挑着浓眉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你的唇瓣比它的好吃多了。”
苏滢霎时暗自在嘴里将牙根咬得发痒，低垂着头使劲忍耐才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嘴上骂不得，苏滢对他的腹诽可是丝毫不带客气的，好容易等心里骂得痛快了，顾城深又在自己耳边开始不耐烦地出言催促起来，苏滢才强撑着嘴边的笑意，对顾城深冷冷一笑，“皇上喜欢便好。”
顾城深对她憋屈的反应很是满意，一只手掌伸上她的头顶，状似宠溺地揉了揉，才刚放下手去，苏滢终究忍不住心里的挣扎问出了口，“你想要什么？”
自她进宫，以往种种，前前后后，他对自己反反复复，从不至始至终，苏滢简直要被他从来晦暗不明，似是故意又似无意的态度和做法折磨得简直是寝食不安，她不是没有记着顾琛和顾宇辰的警告，最起码，给她一个笃定的答案，她才能知道应当如何应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是最最难熬的，她若是熬不过，如何能对得起答应顾宇辰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承诺？
“要我臣服吗？”苏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地说出口，“你是天子，是皇上，无论怎样我怎敢不从？”
“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错，我步步退让，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非要拿他们来惩罚我？”
“我很怕，我认过输，你还要我怎样，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紧追不放？”
气氛一直沉寂，苏滢猛然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出身来，她只用眼角挑了顾城深一眼，见他也在瞥她，一双黑眸不比脸色少的郁郁沉沉，苏滢心脏的位置顿时剧烈地弹跳起来，神色明显迟疑了，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她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脚一片冰凉，扑通一声就往地上跪，脑海里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响才颤着声音胡乱轻喊，“奴婢该死。”
苏滢一直跪着，心里又惊又慌，都快伸手掌掴起自己的嘴，又像是过了好半响，顾城深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攥住自己，将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压向他的怀里，长臂紧紧地箍住苏滢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红赤着像是嗜血的猛兽，一动不动地盯住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滢的眼眶就生生被吓得发红，却是很快要汨汨流下眼泪的趋势。
若是前几次，苏滢知道接下来就是该承受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怒骂的时候，以前她还会挣扎，现在开始却是再也不敢了，可苏滢闭着眼睛等了好久，想象中的暴风并没有袭击而来，苏滢犹豫几下，僵硬着缓缓睁眼，却只见顾城深眼底的红雾竟然消散许多，见她终于睁眼，手上禁锢她的动作不由得松了些，也及时地接住了苏滢吓得瘫软而差点直直倒下的身子。
顾城深的语气明显不悦，对着苏滢冷哼一声，长眸睨在她惊慌失措而咬得发白的唇瓣上，他说道，“朕要的，不止你身体的臣服，朕要的，是你的爱。”
苏滢抿紧的唇瓣霎时打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他高大的身躯说着话，越发的欺向自己。
“不是朕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朕，你扪心自问你对朕难道就不过分吗？朕被你糟践过多少次，被你不放在眼里多少次，你欺骗朕，背叛朕，忤逆朕，可朕就是被你魇住一般，死活逃脱不出你的手掌心。”
“既然逃不掉，所以朕直接选择了面对，朕就是要紧追你不放，你的确该死，若不是朕对你如何都舍弃不下，你早死个好几百次了。”
他将话说完，苏滢已是全身汗湿一片，全身的五脏无不扭蹙在一起，又剧痛如同尖刀凌迟，肉体和着血液模糊一片。
她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听过顾城深的告白，他向来霸道，却从没有一次像如此这般直截了当地坦白过，说的言语好像狠厉，他的面色好像阴沉，语气却是叫苏滢完全不敢相信的细致温和，更甚至，他说话时的笃定分明不像是突然做了决定，或是在称谎哄她。
这个认知让苏滢的心口更加剧烈地颤动，全身忍不住地哆嗦起来，顾城深见她模样异常，忙不迭地将她更加收紧地搂进怀里，苏滢睁着泪眸端详着他俊美如神祗的面容近在咫尺，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他的一双幽深的长眸里带着心疼和小心翼翼，这样的神色叫苏滢只感觉陌生无比却似熟悉，又真挚得叫苏滢浑身如同地动山摇般重重一震。
她开始重新回想着过往的种种，将一件件细碎的事情全都重新交织在一起，有些事情和矛盾在一瞬间像是渐渐迷雾被拨开而终于露出了面貌。
她终于想起来，他对她说过，他上了心。
她考虑过顾城深会折磨自己的各种各样的理由，独独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这不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词就可以形容的。
上了心？想要她的爱？为什么？要她相信顾城深死活不肯放过她非要与她纠缠不休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爱她？她怎么敢？
是她疯了还是顾城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