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浑身的血液瞬间有些凝固,盯着宰相不可置信地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你买通了她再加以利用为你办事?可是皇宫的御林军明明将宰相府围得水泄不通,出入都有人检查才可放行,她如何向你报告办事进程?”
宰相悠悠地一笑,闭了闭眼,冷笑道,“你苏滢自打入宫以来树敌众多,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楚雪倾唯一幸运的是得了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在身边,又心性聪明懂得谋划,她在楚雪倾被捕前一日就已经预料到了此事,特地从府中逃脱来寻本相。”
“楚雪倾被捕时,睿王府中的池塘里出现了一具溺水而亡的女尸,尸首在水中泡了整整一天一夜,早已认不出了面目,只有那身上的衣裙被丹青换做了自己的衣服。”
“至于丹青自己,楚雪倾对她信任,早将从冥月带过来的一系列药品药性传授给她,睿王爷收了个通晓易容之术的侍卫,丹青在府中不止一次暗中偷偷观察,知道了他存放人皮面具的地方,逃走时潜入了他房内勾走了一张面具,本相只需坐在房内,暗中加以布划,,其余的,丹青做得很好,几乎没有漏洞。”
“本相几乎就要成事的,若不是冥月王子楚夜莫名横插一脚又隐了所有行动让本相疏于防备,让睿王府里的那侍卫察觉出了少了一具面具,以此为线索,又有冥月影卫以及皇宫暗卫联合搜查追捕,丹青也不至于这么快惨死在他们刀下,又被抛尸荒野,尸首喂了野外猛兽,连骨头都没剩下。”
他的话说到这里,雪莲在一旁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他们身边的狱卒也是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苏滢只觉得胃里蓦地一阵恶心,眼睫扑闪了好几下闪过了一丝黯然,为丹青的结局惋惜,也为她难得的忠心和一心为主而感叹,她拼了一切,连性命都豁出去了,她不是真的甘心为宰相所摆布,而是借宰相的暂时庇佑完成为主子报仇的决心。
这样的一个人,若换做男子,便是具有能成为死士的本领,只可惜,她跟错了人,若非楚雪倾,她一定能有所作为,而不是无妄惨死。
苏滢冷冷地看了宰相一眼,“她的确将你的安排出色地完成了,她终究受你利用而死,没想到一代宰相,心思居然如此无情狠辣。”
宰相在牢内看着苏滢,脸色僵硬,眼睛盯着苏滢眯了眯,闪烁出了晦暗不明的亮光,半响,他凉凉地开口,“本相何错之有,这一切,要怪就怪你的野心太大,妄求根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苏滢冷冷地看着他,而后无奈地叹了叹气,淡淡地说道,“皇后之位,本宫从没想过要争,想当初就连进宫为妃,也实属无可奈何,论各方面条件,慕容媛的确才是为后的最佳人选,可就算到她死本宫也从没想过要跟她争任何东西,无论后位,无论帝心!”
“她的死,不过是由于沉迷于自己的臆想之中无法自拔的结果而已,你跟本宫冤冤相报,不过造成两败俱伤赔了仕途又赔了性命,又有何意义?”
宰相没有回答,只是还是眯着眼眸看着苏滢,那抹不明的亮光也还没暗沉下去,看得苏滢全身竟然感觉有些发麻。
还在愣怔的片刻,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一串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奔踏而来,苏滢心下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顾城深高大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苏滢逼近,身上带着股凛人的煞气,不由分说地抓起了苏滢一只手腕攥在手里。
苏滢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他,他天生犀利的黑眸直直地看着苏滢,眼角微微发红,瞳光深邃如墨,好似要将苏滢的脸看穿一个洞般。
苏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地侧头回看向宰相的方向,他眼睛里晦暗的光芒已经收敛回去,淡如青灰的面上,嘴边朝着苏滢,挑衅地勾了勾弧度,苏滢只觉得身体被寒冰冻住般无法动弹。
她的脸还未转过来,顾城深突然一把伸出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俯下身脸逼近她的眼,目光阴鸷地看着她,薄唇动了动,手里钳着她的动作也在慢慢收紧,一个字一个字冷漠地道。
“好一句无论后位,无论帝心,朕以为你的心终究被朕所感动,就连这段日子以来你冷漠的态度将朕几乎要折磨得发疯朕依旧对你心存侥幸,朕当真没想到,朕费尽心力给你的一切,你竟然不曾要过,到现在依旧如此!原来都是朕自作多情了!”
“……”
苏滢的脸瞬间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城深,她咬着下唇,努力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确对他有所怨气,在初开始的时候,在他一次次伤害逼迫自己的时候她的确想过离开。
可后来中间的一段时间,她对顾城深的感情的确是变了的,即使他一次次对自己下了狠手,自己在对他恨之入骨之余内心深处依然保有着对他的爱意,他怎能,怎能因为宰相的故意挑唆就全盘否定了他们一直以来经历过的所有呢?
下巴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顾城深手里的力道发了狠,他挑着眉毛,冷冷地看着她。
“这时候你还敢朕说没有?你的心一直以来都想着要离开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可你的这份心思为何到现在从头到尾还不变呢?朕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都当做是儿戏吗?就算没有刚才的这句话这段时间以来你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滢难以相信地盯着他暴怒的脸,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噙满了泪水,她脸色苍白,颤着声音说道,“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你还要我当做没有发生笑着接受吗?”
就算他是为了她才下的狠手,可身为母亲,面对这样的事实试问她要如何坦然笑着承受?她如何能做到?
顾城深突然将苏滢的脸甩开了,苏滢一个重心不稳,身子直直地倒向一边,雪莲急忙地反应冲上前去将她扶住,看了看苏滢苍白如纸的脸色,雪莲的眼眶也瞬间红了,扶着苏滢跪倒在一边,对着顾城深磕头哭道。
“皇上,娘娘对皇上的心意雪莲都是看在眼里的,百般隐忍屡次退让,娘娘心疼没来得及出世的小皇子,正说明娘娘对皇上的一片真心,皇上切莫再对娘娘产生莫须有的误会再伤了娘娘,娘娘如何承受得起呀皇上。”
顾城深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挑了挑眉毛,唇边勾起的弧度格外讽刺,“朕不信了。”
苏滢的眼睛蓦地瞪圆了,全身血液都凝固在了一起,耳朵和脑袋里突然同时响起了嗡嗡的鸣声,刺得她脑袋里生生地发疼,她呜咽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顾城深冷冷地看着她,眸光里不带一点温度,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讽刺,“朕狠心吗?朕狠心却被你一次又一次地无情践踏,朕受够了,从今天开始,朕再也不信你了,朕永远都看不透你究竟想要如何,无论你的心里有朕也好没有也好,都随便了,朕再也不管了,也管不了。”
他说完这话,蓦地一拳狠狠地砸向一边的墙壁,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墙壁上赫赫然地出现了狰狞的道道裂缝,墙体的沙石哗啦啦地也碎了一地,龙颜大怒,周遭的狱卒侍卫纷纷低头跪了下来,无人敢再多说言语。
苏滢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却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情绪,她只觉得每一寸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不比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暖一分半点,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英俊的面庞上除了冷漠再也不剩别的什么,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丁点的感情,都不剩了。
顾城深慢慢地将视线从面色苍白的苏滢脸上转开,砸着墙面的那只手背关节处正汨汨地流着血液,他却丝毫感知都没有。
他双手还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子,迈开了一步以后停顿了一下,还通红着的眼角挑着阴鸷的光阴阴地睨向了牢中的宰相一眼,随后不再做停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苏滢还在原地跌坐在雪莲的怀里,泪流满面,连站都站不起来。
苏滢是雪莲唤了侍卫抬了轿子过来才将她抬回去的,一路上她的眼泪流了又停,停了又流,雪莲将她放倒在床榻上时,看她神色实在白得可怕,倒了水拿了平日里吃的药放在床头,嘴里边跟她说着话,她却好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雪莲急急忙忙地去了太医院请了梁太医过来,梁太医也是见她模样沉痛,叹口气开了安神助眠的一帖药,让雪莲喂她喝下去,苏滢便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隔日天大亮了才幽幽转醒。
一睁开眼睛,雪莲担忧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见自己醒了,她满是憔悴的脸上眼眶蓦地红了一圈,嘴里喃喃地唤着自己,“娘娘……”
苏滢的眼睫在眼脸上疲惫地扑闪了几下,沙哑着嗓子出声问她,“皇上,可曾来过?”
雪莲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垂泪,过了好一会,她伸过手来放在苏滢盖在被褥下却还是冰凉的手,握在她自己手里搓了搓,吸着声音只道。
“宰相昨日深夜被皇上下旨押赴刑场,今日一大清早,就已经行刑,尸首被挂在了城门楼上,娘娘如今已经为自己正了名,也为小皇子报了仇,现在没人再能伤害娘娘了,娘娘不要多想,好好养好身子便足够了。”
苏滢听她的话,心中却只觉得酸楚的感觉越来越重,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点头都没有力气,她侧过了一边脸,长长的羽睫沉痛地缓缓覆盖,汨汨的眼泪也如同河流滴滴地落下,身子明明躺在被褥中,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心口的位置,也在隐隐止不住地泛着疼痛,比起之前顾城深每一次对自己造成伤害的痛楚都要叫她疼得几乎麻木。
原来,这就是真正伤心的感觉,原来,这就是被所爱之人抛弃的感受,原来,这就是顾城深,在面对自己总是闹着要离开的感受。
如今,他亲口对自己说,他不信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无论怎样,他不管了,他都不管了,他们之间,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究竟是谁的错?
有人在门外敲了敲门,雪莲上前去打开,一个人影踩着门外的阳光走了进来,慢慢的坐在自己面前,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眼睛里也还是湿湿的一片,眼眶微微肿胀,泛着红色,看了看苏滢一眼,随后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在苏滢的脸颊。
她的指尖比起自己,同样的清凉,苏滢蹙了蹙眉头,牙齿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干哑的嗓子,细若蚊蝇地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若不是她昨夜去找宰相求问所谓的真相,宰相不至于这么快当夜就被处死,也不至于落得尸首悬挂城门的下场,他身为两朝臣相,一生英名,就这么悲惨的走到了生命尽头。
慕容清妍停在苏滢脸颊上的手只是停顿了一下,苏滢看着她的眼睛里又盈出了迷蒙的水雾,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噙满了泪水的眼眸真诚无比地看着自己,对自己轻轻地回答,“我不怪你。”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苏滢浑身的汗毛一下尽数炸毛般被竖起,心头处有股热流顺着血液流向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原本就湿润的眼里顿时又涌出了眼泪,一行又一行地滑在了慕容清妍的手心。
慕容清妍的眼泪不比自己的少,但她很快用指尖一点点擦拭到苏滢脸上的泪水,目光比起方才门外的日光都还要柔和,声音哽咽,“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起来。”
苏滢的下唇被自己咬得有些发白,嘴里尝着自己眼泪咸涩的滋味,身子一下一下地起伏着,两只手从被褥中伸了出来,反过去紧紧地握着慕容清妍放在自己脸颊的手不放。
连雪莲站在一旁,都拿出丝绢偷偷擦了擦眼角,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看着眼前仿佛是世间最酸楚,却也最暖人心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