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完,苏滢的眼角已经流下了汨汩的眼泪,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心里努力隐忍了好久,最终还是只抬起头在他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一下,唇瓣才一离开他的脸,苏滢便看见了他原本就英俊的脸上每一寸的五官隐都隐不掉的泛着笑意,就好像是得了世间最宝贵的无价珍宝。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这个瞬间,也只像是冰雪融了水,缓缓地流入心扉,融入血液,留下了一片炙热。
她之前说过,顾城深是她命里的劫,如今看来,无论这情劫只像是老天给的一份礼物,因为珍贵,愈发需要经历艰难险阻才能得到。
顾城深低头瞥着苏滢,她的表情变换无一不漏的印刻在自己眼里, 她的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容,一张小脸虽然瘦削脸上的神色却因为这笑容而衬得温暖,只看一眼,便叫他怎么也移不开。
等到她渐渐地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睡容安然平静,嘴角笑意不变,再往下看,她的一只手伸出,柔柔地抚摸在自己的小腹上,双腿也微微弯曲着,让她的肚子与自己之间留了一点的距离,动作天然似浑成,这个姿势,根本就是出自于她下意识的本能。
顾城深只觉得心口被狠狠地震了一下,他的目光深深地凝视在她下意识呈保护的姿势,一种不知名的感受缓缓从他的心尖流淌而过,只是酸重得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视线就这样定着,维持了很久很久,到最后才只听见他缓缓地轻叹了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许的突兀。
无论之前苏滢对楚夜的印象如何,如今看来楚夜对自己,真的算得上是信守承诺的,不过几日的时间,一个午后,雪莲照常去御膳房给她做些点心吃食,难得苏滢这几日胃口渐渐好了。
苏滢原本还在床榻上休息,闭着眼睛,姿态慵懒,突然听见了窗外响起沉闷的“咚”的一声闷响,四周原本就宁静,这样的声响显得突兀,即使只有一下,苏滢还是睁开了眼。
她站到了窗前,将窗户只起了一边,很快,眼前又是闪过一阵晃影,有人朝自己的方向直直扔过来了东西,苏滢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打开手掌心一看,是一个光滑面的素白瓷瓶,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字条,字迹飞扬洒脱,写着莫要过量。
苏滢低头看了看药瓶,再打开了瓶盖眨着一只眼往瓶内望去,里面的药丸数量并不见多,苏滢不由得地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里也划过了一丝丝的暖意。
即使知道他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可他对自己的确用心,无论他隐瞒自己会医术的缘由究竟是为何,他待她如此,她也愿意配合他隐瞒住这个秘密,若能与他交为朋友,想来也是一件不错的美事。
苏滢将药瓶收在手里,门外这时刚好响起了雪莲推门进来的声音,苏滢伸出了一只手在窗台上,探头往外望了望,四下无任何人的踪影,便将窗户放下。
又过了几日,顾城深当真给苏滢从宫里调动了一只人数并不算少的侍卫队,苏滢和雪莲上了马车,翊宇在前头亲自当了车夫,不过出门拜佛烧香,苏滢只觉得气势不比出行打仗小到哪去。
即使她跟顾城深好几次说明,不想将架势弄得太过高调,至少不能到扰民的程度,顾城深嘴上答应,行动却还是叫苏滢无奈,只是安排了侍卫在入寺后驻扎在寺外等候,由翊宇全程贴身陪同苏滢出入,也是在这种时候,苏滢越发地想念琼华。
马车一路稳稳驶向宫外,城中的百姓一见马车以及其身后的一众侍卫,纷纷自动退开了道,苏滢他们得以畅通无阻地前进,很快便到达了长清寺,寺庙位于长清山的山脚,翊宇指挥着侍卫在山脚的不远处驻守等候,这才随了苏滢悠闲着脚步慢慢进寺。
雪莲说得对,这长清寺看来的确是香客众多,从进山开始,便见来往手持香烟香油或祭拜贡品的香客络绎不绝,想来近日边境闹疫病的事早就传到了京城,京城百姓虽还未得感染却也是人心惶惶。
苏滢让雪莲随着其余香客在寺庙前买了供奉的所需物品,路过寺庙门前两边垂挂随风飘扬的愿牌架时,随意略看了好几块木牌的内容,无一不是祈佑疫灾早日散去,百姓安康乐福的类似言语,这疫病一日不解决,身在皇朝的百姓就一日不能得安心。
苏滢今日也只是穿了普通样式的衣裙,只是那衣裙看着就显名贵的布料,还是叫人仔细一看的话便能知其身份不俗,苏滢也并不十分在意,因为来往的香客有的只是经过时看了看苏滢几眼,便只顾着自己烧香祭拜的事,不再多看她,苏滢松了一口气,跟着雪莲照着雪莲的指导,拿了檀香点燃,跪在蒲团朝寺庙里各尊菩萨作揖,双手合十许愿,再掌心向上,前身伏倒。
她许的愿很简单,关乎皇朝,关乎百姓,关乎自己和顾城深,以及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祭拜的神情和动作格外认真,态度也十分虔诚,叫外人看着,不会知道她是第一次前来祭拜。
祭拜完毕,苏滢依旧随了礼数,买了木牌,写了愿望,挂在了密密麻麻的愿牌架上,看着它随着风在架子上迎风飘动,木牌打在架子上,发出了咕咚咕咚的清脆响声,格外悦耳。
再到寺庙后院的一处池塘边投了钱币再次许愿,最后再回到庙中摇了签问了住持,求得一张纸张上面写了签注,一系列的动作做完,就连雪莲都说,自己态度虔诚,菩萨一定会感念她的诚心,让她得偿所愿。
苏滢只是笑笑,若真是如此,自己必定之后要时常来这长清寺还愿,从寺庙内走出来到寺外,雪莲催促着苏滢打开签注看看内容,苏滢看她猴急的样子,仿佛签注就真的将她后半生的生活全都写了出来,她抬起眼眸,将手中的纸张拿了出来,两手分握着前后两端,正要慢慢打开。
苏滢的纸张才刚打开一半,人群中忽地冲出来几个人影跪倒在苏滢面前,身旁的翊宇很快做了反应几乎是瞬间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苏滢的脸色也被他们吓得白了半截。
低下头来看过去,却见是好几个衣衫褴褛又破旧模样的乞丐,他们容貌凌乱不堪,身上隐隐发着恶臭,浑身看上去瘦骨嶙峋,他们一个个跪在苏滢面前,有两三个甚至大胆地抓住了苏滢衣裙的群角,哭得呼天喊地,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哭喊些什么。
雪莲在一边见状,圆眼一瞪忍不住指着这些乞丐骂骂咧咧起来,苏滢赶忙阻止她,眼角在瞥见翊宇竟然拔出了的长剑也叫他快快收起来。
附近来朝拜的香客本来就多,经他们这一闹,纷纷停下脚步往他们的方向靠拢,对着苏滢和地上的乞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苏滢衣裙被几个乞丐攥着,往后退也退不开,她看了看他们一眼,想起方才祭拜时还剩的瓜果和点心,忙叫雪莲拿了出来,放在了他们面前,那群乞丐一见到实物,仿佛饿狼扑羊,什么都顾不得了就争着抢着竹篮里的食物,狼吞虎咽。
那些香客一见如此,又看了看苏滢的打扮,以为她是哪个达官贵人家里出身的千金,纷纷赞扬她,苏滢摇摇头,让雪莲扶着径直越过他们就往前走,苏滢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在寺庙里求的签注不见了,应该是这些乞丐突然出现时她一紧张被风吹落了。
苏滢急忙转回头去要找,跟雪莲和翊宇说明了之后,还是翊宇眼尖,鹰目四下搜寻了一会,很快在不远处的地面找到了,他一个闪身,便上前取了要拿给苏滢,这时候吹来一股凉风,将纸张吹得舒展开来,翊宇瞥见了上面的字迹后,目光一下变得犀利。
他将纸张拿在手里,正有些踌躇着的时候,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吸气以及尖叫声。
翊宇朝后看去,只见苏滢渐渐被民众包围起来,他急忙又是一个闪身飞到苏滢和雪莲面前,才见到方才苏滢施舍了食物给他们的那几个乞丐,如今一个个地都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地呕吐,嘴里的吃食还未完全咽下去,却已经翻了白眼,还有的不停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本就瘦削的脸庞,此刻惨白一片,看起来更加如同森白的骷髅。
而苏滢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就这么突然地发生,面色也是苍白如纸,身体凝滞在了原地连动都动不了,更加让她感觉毛骨悚然的,是那其中有一个乞丐的眼神突然凉凉地定在她的身上,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了自己。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悲凉,有绝望,还有其他的情绪,苏滢已经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只知道他看自己一眼,自己的后背已经猝不及防地渗出了丝丝的冷汗。
周围的百姓一个个反应过来,纷纷指着苏滢骂骂咧咧了起来,还有人急冲冲地在人群里冲上前来,撩着袖子吵着嚷着要抓苏滢去官府。
雪莲在一边已经急得哭出了声,在原地直跺脚,这瓜果和糕点都是在宫里带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眼看着周围渐渐人声嘈杂,有些义愤填膺的民众已经靠近了她们。
翊宇一只手拦在苏滢面前,另一只手半蹲下身子,手探往几个乞丐的脖颈和鼻尖,察觉到他们身体传出了异常的高温,伸出手探向他们的额头,果真一片灼热,再看看他们有的咳嗽有的呕吐的症状,翊宇面色一下巨变,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们,站在原地也是一动不动。
苏滢心下没由来地一沉,对他着急地问道,"他们的症状,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中毒?"
翊宇慢慢侧转过一边的脸看着苏滢,并不做答,只是凝着目光看了看 他们,又看了看周围还在吵闹非议的百姓,但苏滢明显看清了他那半边脸的铁青,急得不得了,声音都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说啊!"
翊宇还未作答,只听见人群中攸地响起了有人大喊的声音,"又是咳嗽又是呕吐的,难不成是疫病?"
此言一出,人群里又是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言一出,人群里又是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都还来不及再次交头接耳,而后原本在他们周围包围的民众顿时乱做一团,争先恐后地推搡着四下逃散,还有人在人群中不停地大喊,"有疫病,快逃啊,快逃啊!"
人们逃散的动作急促,不管不顾,只知道疯狂地逃,疯狂地跑,苏滢站在震惊地望着这一切,雪莲已经拉了她的袖子也要带她离开,甚至抽出了她腰间的丝帕学着群众捂在苏滢口鼻。
翊宇也直接拔出了剑,倒放着横在他们中间,为她们开出一条路,寺庙外的一众侍卫被群众只顾着逃跑推搡着挡在外面,这个阵势实在太过突然太过慌乱,四下看去根本找不到皇后娘娘和翊宇统领的影子,群众逃散的动作却更加地疯狂,甚至有人嘴里不停喊着"有疫病!",纷纷大吃一惊。
有几个侍卫做了准备的姿势正准备冲进人群,人群里突然又传来一句高喊,"这些人是宫里的带刀侍卫!那女的是宫里的人!"
众侍卫一听,手里几乎是立时将手我握在刀銷上做了持刀的准备动作,苏滢在人群中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喊叫,她看见了不远处山脚下的侍卫有几个竟然拔出了刀剑,心里一阵剧跳,正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翊宇在她身边已经替她吼出了声,"不许拔剑!"
侍卫们听到了翊宇的声音,连忙收回手里的动作,苏滢看见他们终于收回了刀剑,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来,却又听见了有人大喊,"保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