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脚步声便渐渐散去,这时候门外有人从门外推门而入,雪莲手里拿着食盒,抬头看了苏滢一眼,笑着走进来,将食盒内她准备的清粥小食摆在了桌案上,喂给她吃下,苏滢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进来时可有看到楚夜?”
雪莲愣了一下,摇摇头,答道,“没见到,楚夜王子今日又来了吗?他身手快得很,来去无踪的,娘娘放心。”
苏滢又问道,“没跟皇上招出他来过我这的事情,也是他的主意?”
雪莲听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被侍卫逮住之前,从天而降一张纸条,上面交代得清楚,要我莫说出这件事,不然会害了娘娘,我想想的确是这个理的,便只说了娘娘毒发的事,娘娘可是怪我?”
苏滢轻叹一声,看来楚夜会医术这件事,他本身并不想让旁人知道的,特别是顾城深,想来身为天家皇子,身上有所秘密并没有什么奇怪,就连他的妹妹楚雪倾,谁能想到她一个那样尊贵身份的公主,居然也会制作出这样阴毒狠辣的香毒呢。
这样一对比,反倒更显示出他们出自本家,苏滢只是淡淡一笑,“说都说了,既然没有回头的余地,我怪你作甚?这膳食吃过了,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为我脉诊。”
雪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娘娘可是哪里又不适了?”
“胃口不怎么好,请来便是了,皇上这时候若是得了空,把皇上也请来。”苏滢吩咐完,雪莲点头应声答是,一碗清粥喂苏滢喝下,便收了碗出门去了。
等她回来,身后跟着梁太医,顾城深也果然来了,急冲冲地走到苏滢的床榻前,面色看起来并不好看,梁太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见了苏滢,对苏滢福了一身。
顾城深一个挥手,他便从药箱中拿了手枕,将苏滢的手腕垫在上面,开始把脉,他的手才放在苏滢手上,苏滢看着他,开口便道,“本宫有一事请太医解惑,对本宫下毒之人说本宫的毒素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可这些日子以来本宫除了自己身子有些反应以外,并未觉得腹中胎儿有所动静,本宫想来,是否有可能本宫体内的毒素,并未倾袭进胎体,那人所说的本宫的孩儿出生后会因毒素有所影响而不健全,是否也存在偏颇的可能性?”
听了她的话,顾城深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梁太医则是低了头沉吟一会,这段时间以来太医们会诊只专攻苏滢的身子以延缓毒素爆发的速度,竭力寻求研制出清除毒素的药方,的确并未想过这个可能性,梁太医抬起头来,对苏滢说了一句,“并非无可能。”
便再次握了苏滢的手腕,细细把脉起来,梁太医想来的确是比楚夜要专业得多,不过握了手上筋脉脉诊了下,又插了银针取了苏滢身上的几滴鲜血查看,便得知了结果。
他扶手对着苏滢和顾城深福了身,说道,“娘娘的猜测没错,毒素并未倾入胎腹,胎儿在母体内情况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营养不足,并未受其他影响。”
他的话说完,苏滢抬起眼看顾城深的反应,顾城深也是意外,霍地看着梁太医,“你确定?”梁太医低头作揖,“臣确定。”
他话说着,见苏滢一脸的喜色,嘴边的笑意盈盈,低着头又对着顾城深福了礼,说道,“臣和太医院一众太医关于娘娘解毒的药方的研究已经有所结果,臣请皇上随臣移驾太医院,由各众太医为皇上解说。”
他说这话时特地将身子侧对着苏滢,拱着手福礼时微微抬了眼角看向顾城深,顾城深的黑眸看了看他,随即对向苏滢,说道,“朕去去就回。”
苏滢并未觉得奇怪,点了点头以后,看着他背着身子踏出门外,梁太医跟在他的身后,不知怎地,脚步看起来比起进来时的有些缓慢。
“说!”顾城深一出殿门,转回身子直直看向梁太医,黑眸中划过了一抹精亮的光芒,方才梁太医的那个眼神,已经让他察觉事态不对。
梁太医拱手弯腰,毕恭毕敬地说道,“恕臣斗胆,方才见娘娘心情愉悦,实在不忍说出真相,娘娘的确体内毒素并未倾入母胎,可那是因为毒素让娘娘的身体越发虚弱,体内供给母胎的血液不足,而随着娘娘体内毒素渐发,胎儿也渐渐成长,只怕临盆之时,娘娘若是执意要产下胎儿,恐怕要难产。”
他话说完,直接跪地跪倒在顾城深面前,头抵在了地上,看都不敢看顾城深的脸色,耳边忽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顾城深一脚将他身旁地上摆放着的花盆踹得远远的而摔碎,落下时,已是一片狼藉。
梁太医将头抬得更低,只像是过了半响,才听见顾城深在他头顶咬着牙根,像是怒极又像是无奈地问他,“可有法子解救?”
梁太医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一抬头看到顾城深犀利而隐隐散发阴冷气息的一双长眸,身上也是布满了骇人的阴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开口说道,“弃母保子,弃子保母……”
八个字一出,顾城深低头直直将眼神瞪向了他,眼中爆发出了怒意和不可置信,弃子保母,苏滢跟自己强调过那么多次,明里暗里暗示了那么多次,拼了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特别是方才梁太医为她确诊毒素未入母胎,胎儿并不会受影响而产生不健全的情况,她的表情看起来有那么开心?
这时候跟她说什么弃子保母,还不等同于要了她的命?!可若是弃母保子,要他抱着她的孩子和她的尸体过活,他自知没有那么大的承受力,不可一世如他顾城深,苏滢是他唯一的底线和软肋……
梁太医自知此言可能带来的后果,可他也深深了解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之重,不说皇后体内毒素若是找不到解药会回力乏天,可若是因为生下皇子而提前殁了,皇上会有多伤心悲痛?
而若是能保住皇后性命,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解救的法子,到时候不但眼睁睁看着皇后撒手人寰,皇朝也失了唯一的皇子,摆在皇上面前的,是一个绝难绝痛的抉择!……
大殿外的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雨水一点点滴落在地,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弧,水花溅起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梁太医始终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没有抬头,顾城深高大的身躯在他身前直立站着,全身线条紧绷,身上慑人的煞气渐浓,周遭的气息比起殿外的沉闷,更加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梁太医的双腿在低山跪得发了麻,这天气阴冷,他只感觉双膝处传来了一阵阵的凉意,顾城深也终于在他头顶开了口,声音郁郁沉沉,微微颤着,身形在他眼前因暗沉的天气投射着一半剪影,只道,“我要她活。”
梁太医听言,再次朝地面磕了头,从地上缓缓站立而起,福了身,退下了。
顾城深回来的时候,脸色虽然并不好看,可缓和了许多,他挥手让雪莲退了下去,坐在了自己身前,目光看向自己,苏滢对上他的视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梁太医找出了什么法子?”
不得不说,梁太医说对解药研究有了进展的时候,她的心情有过一阵的狂喜,就如同得知自己的孩儿并会如同楚雪倾说得那样,会是个不健全的孩子,也就不会对顾城深造成拖累,她的孩儿日后的日子也不用过得太过辛苦。
可在看见了顾城深一进来的表情,她又猜到了结果,纵使太医院太医翘楚众多,可毒素已在自己体内潜伏已久,又根本来自于另一国家,调制解药,哪会那么容易?不然顾城深也不会费尽心机满世界地寻找药老,即使困难,他始终不肯放弃,就像自己不愿意放弃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所以,苏滢也愿意相信,老天对她还会有所垂怜的,她的孩子既然安然无恙,她也终会有天能和顾城深相守一生,一定会的。
顾城深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个药丸,喂进了苏滢嘴里,又为她倒了水,让她和着水将药丸吞下,药丸的味道极苦,顾城深喂了自己一大杯水,嘴里苦涩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让她整张脸都不由得皱在了一块。
顾城深见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直接捧着苏滢的脸,唇瓣印了上去,向她讨了一个深吻,长舌灵巧地钻入她的口腔,卷了她舌尖的津液,细细允吸,即使这个方法不入流,也的确让苏滢口中难忍的滋味,减淡了不少,苏滢皱了皱眉,脸上已经飘起了两朵红晕,讪讪问道,“这是梁太医调制的新药?”
顾城深伸出一只手指将她唇瓣上还挂着的晶莹的津液拭去,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雨虽然终于停了,可天色还是暗暗的,雪莲方才掌了灯在床头,灯光下,他的一双黑眸噙着暖黄的晶亮,耀眼得让苏滢移不开眼。
蓦地,他伸出一只长臂,轻而易举地将苏滢的身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随之将她环抱,苏滢便稳稳当当,不留缝隙地被他抱着,他身上的龙延香传入苏滢的鼻尖,莫名地让她只感觉安心。
渐渐的,不知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还是床头掌着的灯光太过怡人,苏滢感觉到身体在他的怀里越来越暖,仿佛身处春暖花开的时节,浑身有种难得的舒适感觉,脑袋里今日一天来沉重凌乱的各种思绪也渐渐地全部抹开,只剩空白,只有平静。
她的眼眸垂了垂,长长的羽睫随之一眨一眨地如扇子般上下拂动,顾城深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地响起,“累了的话,就睡吧,朕在你身边。”
这样的声音比那春风更加地怡人,苏滢躺在他的胸前,不由得舒服得发出了一声喟叹,很快,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苏滢的唇角微微地勾起,眼睛缓缓地合上,在他怀中慢慢沉入梦乡。
顾城深将她瘦弱的身子越收越紧,低垂着眸,见她终于睡得深沉,喉咙上下一阵滚动,唇瓣微微张开,在她的额角上印下了深深一吻。
顾城深将她稳稳地放倒在床榻上,看着她在床上睡得极其的安稳,连眉目都是舒展开的,她只是太过瘦弱,被褥一盖,她便几乎要被被褥完全吞没过去,他黑眸划过一抹沉痛,手掌从被褥中拿出她的一只手,牢牢握在手里,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指关节的骨头。
睡吧,梁太医说,给她开的滑胎药药效缓慢,药性温厚,只会让她容易犯困,只需要服用个短短几日,便会让她在她的不知不觉间,没有任何痛苦,慢慢地失去她的孩子……
他不会叫她痛苦,就算她的孩子没了,他不会叫她悲痛太久,他也会尽快找到药老,无论什么法子,他会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舍不得移开一眼,脑海中充斥着许许多多的想法和念头,就这样,直到夜幕完全降临,直到天再次蒙蒙地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