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呆呆地看着顾城深,一颗心方才还吊着,如今只像是摔下了万丈深渊,她的眼眶生生地逼出了滚动的泪珠,蓦地如断了线的珍珠,控制不住地掉了整张脸,她两只手攥着顾城深的衣袖,拼命地摇着头,嘴里的声音颤颤,“不会的……”
怎么会,她那么期盼他的到来,他怎么会就这么离开了,楚夜和太医明明都告诉过她孩子是没事的……
苏滢突地抬起头来,一把掀开被褥直直冲往床下,人才从床上跨出一只腿便被顾城深从身旁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苏滢揉进身体里,死死不放,他的下巴始终抵在苏滢的头顶,嘴里依旧重复着那句话,“从现在开始,你会好的。”
苏滢拼了命地去掰开他环住自己的铁臂,却无论如何都纹丝不动,苏滢的声音哭得难过,她浑身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念叨起楚夜的名字,是他,是他给自己的药,在吃他给的药以前明明她的孩子还是好好的!……
顾城深在听到她呐呐地叫着楚夜的名字时,手里的动作不由得放松了下,眸色越发深沉地盯着她,她念着念着,只是越发哭得厉害,她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手臂,顾城深能明显感觉到她两只手忽地变得冰凉,冷得就像是刚从冰窑里拿出来一般。
顾城深将她抱住的动作不由得更加收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冰冷的体温融化,哪怕她此刻哭得几乎成了泪人,像是过了许久许久,苏滢终于不再挣扎,只是继续哭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嘴里又开始反复喃喃地说着一句话,“都是我……都是我……”
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说什么也要去长清寺,顾城深说的对,只要自己一出宫,每一次都不会发生好的事,明明已经经历过了两次,自己还不肯认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她?
不止是自己的孩子,就连她不过施舍食物给孤苦可怜的乞丐,居然也能发现他们原来中了疫病?是不是她命里注定不能拥有幸福?她究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却每一个字都打在顾城深的心上,让他有如刀剜,痛得几乎要不能呼吸,他捧起了苏滢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唇瓣在她的脸上深深地印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吻,将她的眼泪也一并吞入腹中,“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苏滢被他吻着,眼睫沉痛地闭上,眼泪顺势越发像流水般滑落得厉害,顾城深吻着她,嘴里全是她眼泪的苦涩滋味,“别哭了……”
她哭,他跟着一起痛,她若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同样承受不了一世抱着她的尸体独自苟活。
苏滢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最后终究是哭得累了,加上身子实在虚浮,渐渐地在顾城深的怀里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沾着眼泪贴在眼泪,眼眶和鼻头还看得出通红一片,顾城深伸出手,指尖摩挲过她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擦拭而去,才慢慢地将她放回床榻上。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剑眉紧紧扭蹙成了结,门外这时候传来了有人推门而入的“吱呀”声,李公公走了进来,躬着身子对顾城深压低了声音报道,“皇上,翊宇统领还在殿外跪着,眼见着天色渐渐晚了……”
“今日起,任何人再为他多说一句求情,朕要他死。”
李公公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打断,他迟疑地抬着一边眼角看了看眼前的主子,他说话的声音冷淡,一双眸子冰冷黝黑,不见任何情绪,却生生地叫人感觉到了刺骨的冷意。
李公公低头答了一声是,又看了看床榻上的苏滢一眼,见她脸色也是苍白如雪,脸上还挂着泪痕,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退了下去,心事重重地走出了殿门,见那一抹在殿外始终跪得挺直的身影,心里又是一句叹息,无力地甩了甩手上的净鞭,摇摇头,往另一边的长廊走去。
等她再次醒来,苏滢不知道又是过了多久,这次醒来在身边的不是顾城深,而是雪莲,苏滢侧着头去看她,她的眼眶红红的,见自己醒来,兴奋地叫了起来,双手合十握在半空,“醒了,可算是醒了!”
她从床边站了起来,忙不迭小跑至桌前给她倒了水,用汤勺舀了吹凉,才放到苏滢嘴边,哑着声音说道,“娘娘从长清寺回来,前前后后睡了三天,一口水也没喝,娘娘先喝口水,待身子渐渐恢复了,雪莲还给您熬了清粥,喝下去总会舒服些。”
苏滢看了看她一眼,见她面色同样憔悴不堪,点了点头,微微张着嘴,仰头喝下汤勺里的温水,一口一口,她说得对,肠胃里有了些许的暖意,的确要舒服一些,一碗水喝完,雪莲收了调羹放回碗里,手在苏滢面前一伸一缩,她手腕上的几处青紫变这样露出在苏滢面前。
苏滢的喉咙滚动了动,出声问她,"是在长清寺那天伤到的吗?"雪莲连忙将手从她面前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娘娘此刻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便是,太医说了,娘娘此刻是最该加倍补养身子的时候,娘娘身子又虚,还得慢慢温补调养。"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故意地岔开话题,苏滢的眼眸闪了几下又暗沉下来,等她说完了,声音细柔地又问道,“那日长清寺外的乞丐,皇上可查出了是怎么回事?”
雪莲将手里的碗放在了桌案上,摇摇头道,“皇上这几日一直在查此事,目前还未曾听皇上说什么,不过那日的那群乞丐皇上后来派人去找了,只在长清寺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请仵作验了以后,诊断说的确是染了疫病,死前全身发热,呕吐不止,处理完他们的尸首,现在皇上已经命人在各个医馆增派医务人手,发了药物,设立检疫处,让京城中的百姓无一不人都必须前往检疫处检验身体,皇上还着手设立了隔离处,凡是出现相关症状的人,都必须被送往隔离,直到治好才能放回来,至于为何明明远在边境爆发的疫病会传到皇城,皇上还在调查此事,不排除在边境城池封锁之前有些灾民自己染了病不知道,一路逃亡到此的可能性。”
苏滢眉头顿时蹙了蹙,指尖一片冰凉,当真是疫病?边境几座爆发疫病的城池离京城路途遥远,即使雪莲说的不排除的可能性的确有可能,可也还是让人觉得蹊跷,顿了一顿,苏滢凝视着她,再次问道,“京城百姓,对此事的态度如何,情况可还好?”
雪莲抿了一下嘴,答道,“皇上让仵作验尸的结果对所有相关官员都下了令不许外传的,可那日毕竟还是不少百姓亲眼目睹了,这几日城中百姓的确有一些不安分的,皇上也在城门口派了人手,衙门也派了,目前来说,还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
苏滢松了口气,眼睫再次眨巴几下,清了清喉咙,身子往后靠在床榻上,雪莲还是伸过手来握住了苏滢,眼眶里还簇着泪,劝道,“娘娘,您现在最重要的,一定是养好身子,皇上一直以来为娘娘解药的事费尽了心思,娘娘体内的毒一定有办法解的,娘娘也要相信,只要身子好了,日后,总有机会再为皇上生下小皇子或小公主的。”
苏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提起这个话题,她的眼眶和鼻尖又忍不住地升起了酸涩,手掌也控制不住地慢慢再次抚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不由得苦涩地默念,孩子,终究是母后对不起你,雪莲见她的模样,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手背覆盖上苏滢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宽慰。
苏滢醒着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雪莲又喂她吃下了熬好的清粥,她的手艺一向是好的,简简单单的一碗白米粥,喝下肚里,整副肠胃都暖和了不少。
雪莲收拾着食盒去了门去,许久都不回来,苏滢正担心着,只听见不知是哪里传来了轻轻的“吱呀”一声,门确实没有被人打开的痕迹,苏滢抬起眸向前望去,果然见到楚夜的身影,他背着手在身后,远远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苏滢也不躲闪,直直地看了他一眼后才将眼神挪开,也不开口说话,嘴角冷冷地泛出了一丝嗤笑,她这殿外布了那么多的侍卫,他依旧想来便来,这个时辰了,他出现在这里,便是有意为之。
苏滢将手伸进了枕头下,拿出了一只白瓷药瓶,看都不看他就当着他的面将药瓶往他的方向扔掷过去,楚夜自然是很快伸手接住,将药瓶拿在手里凝神盯了好一会儿,长眸中微微地凛了凛冷冽的光,过一会慢慢踱步到苏滢床前,开口便说道,“你对本王有误会。”
苏滢听言,直接在表情上冷笑了笑,目光里只有淡漠,语气也是淡淡,“如今还说这种话么?在吃你的药以前,我的身子就算虚浮,可连你都说我的孩子安然无恙,就算我在长清寺外跌倒,翊宇也在最快时间内将我接住,挡在我的身前,只此而已,我怎会当下那么快的时间内就昏迷不醒,继而流了孩子?”
她如今无论怎么回想,长清寺外发生的事固然是原因之一,可他楚夜的药,也必然脱不了干系。“你说这话毫不讲道理,”
苏滢的话听在楚夜的耳里只觉得分外刺耳,原本就晦暗的面色此时愈发地阴沉下来,眸中隐隐跳着怒气的火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的确有机会和动机伤害你肚里的孩子,可本王对你的心思还不明白吗?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你出手!”
苏滢一点不畏惧地抬起眸看他,苍白的面色印入楚夜的眼里,让他脸上的怒气蓦地生生凝下了几分,苏滢咬着唇瓣,一双柳眉紧紧蹙着,眼眶中有着一圈微红的颜色,直直地盯着她,那样带着仇恨悲痛的眼神,看在楚夜眼里,着实叫他心中泛起一阵疼痛。
她的眼神定在楚夜脸上许久不放开,楚夜与她对视了好一会,末了在苏滢面前似是喟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瓶重新放在她床前的桌案上,对她轻轻地道,“本王的药,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拿出给这宫中的太医做验,是安胎护体的功效,成分也简单,你若非要生下孩子,本王不能让你服用止痛的药物,而你日常服用的本王从父王手里得来的药丸,与这稳胎药并无冲突,不会导致你滑胎。”
苏滢的眉间蹙得更加厉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唇瓣也越发咬得紧了,对上他的视线,却见他的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目中没一点算计或戏谑的成分,而看得出格外的认真。
她又一回头看了看桌案上的药瓶,好久才呼出哽在胸腔里沉重的气息,在楚夜面前摇摇头,眼眶的红色愈发显现,楚夜这时候上前横跨一步,伸出了一只手放在她面前,被她偏过头躲开。
楚夜并不放弃,再次将她的手有些强硬地握在手里,做了手势便握住她的手腕处为她把脉,苏滢终于不再挣扎,待过了好一会,楚夜放开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目光深邃,流转着些许光芒,问了她一句,“除了我的药,你还吃了别的?”
他的问题,不知为何听得苏滢心里一跳,她回答道,“太医,太医给了我一瓶药,不可能,太医不会胡乱开药的……”
她越说越激动,摇头的动作也厉害,她颤着唇瓣,眼神蓦地望向了不远处桌上摆放的药瓶,楚夜顺着她的视线,上前拿了过来,打开了瓶盖,倒出了药丸在手掌中看了一会,随后他很快将瓶盖盖上,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太医的药没有问题。”
他的话才说完,他清楚不过地看到苏滢紧绷的肩膀松下了一点,但是很快,她的眼角再次滑下了眼泪,两只手环抱起自己的双腿,将脸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一抽一动,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