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大学开学时，是我妈亲自送我去的，她在校园里感叹，原来这就是北舞啊。
她看着舞蹈室练舞的师兄师姐，眼里流露出羡慕。
“当初我要是考上这里，和他们肯定是一样，不，是比他们还好。”
我沉默地陪着她逛完了整个学校，等到分宿舍的时候，我说我不想住校。
“妈妈，从小到大都是你陪着我的，我不想和你分开，咱们就在校外租一个房子，这样我白天上课，晚上就回家和你住，这样岂不是很好？”
她在犹豫，我这样的条件还不能打动她。
“您说过要看我成为白天鹅的，要是没有您在我身边督促，我怕自己会懈怠，这样岂不是前功尽弃。”
最后她心动了，同意了我的想法。
大学四年，我样样争做第一，练舞从不懈怠，于是在毕业前，我收到了几家顶级歌舞团的邀请。
我带我妈都去试了，最后选择了最有名的一家。
历经磨难，当团长宣布由我担当白天鹅的那一刻，我妈眼里蓄满了泪水。
第一场演出确定时间时，我将门票亲自送到了我妈手里。
“妈妈，那天您一定要盛装打扮，我会让您度过一个完美的夜晚。”
她高兴的点头，说一定会的。
夜色明亮，繁星闪烁，演出开始。
我将我妈第一个带入会场时，她疑惑地问我：“今天怎么没观众？”
我笑着答：“今天是一场特殊的演出，我希望妈妈您第一个看见成为白天鹅的我，之后才是正式地表演给观众看的。”
她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在我几番话语下还是选择坐下。
绿幕升起，音乐缓缓响起，我穿着白天鹅的芭蕾裙翩翩起舞，一舞闭，我妈在台下热泪盈眶。
我没有谢幕，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话筒，我再次问出了当年的问题：“妈妈，这些年，您快乐吗？”
她不住地点头，我知道，她很快乐。
“可是我不快乐啊，我不喜欢芭蕾，不喜欢白天鹅，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你，我讨厌你强加在我身上的一切，它们让我感到窒息，让我感到厌恶。”
我缓缓走下台，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讨厌我，讨厌我剥夺了你的灵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还要生下我，生下我又没把我掐死，让我在无父无母的六年里受尽嘲笑。”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回来我就必须带着你未完成的梦想义无反顾地学习芭蕾，你不顾我的想法，固执蛮横地为我决定所有事情，你说你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的错，可我何错之有？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选择自己父母，就连人生，也要被你操控。”
她意识到自己身体开始使不上劲，坐在座位上惊恐地看着我。
“妈妈。”我抚上她有皱纹的脸：“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爱到如今亲手决定你的命运。”
“午夜梦回，你会梦到那个跳楼的小晴姐姐吗？她刚生完孩子就走了，你知道吗，她流了好多血，她每天晚上都告诉我她好疼，她要我下去陪她啊。”
“徐娜，你疯了吗？”
“哈哈哈…对，我疯了，我真应该早点疯，早点反抗你，这样不至于搭上一条无辜的人命。”
“妈妈，你记住，我爱你，这世间，没人比我更爱你。”
话落，刘老师从黑暗中走出，隔着手套，他将一把刀塞进我妈的手里。
她被人架起，伴随着她痛苦的喊声，一刀一刀，捅进我的身体里，直到最后，我倒在血泊里没了呼吸。
那年一通电话，我让刘老师不起诉她，就是为了今天，对我妈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毁了骄傲更能让她绝望。
我就是要她亲眼看见我实现她的梦想，然后被她毁于一旦。
妈妈，娜娜最爱你了。
番外
小晴跳下去的那一刻，我也跟着死了。
怀里哭泣的儿子将我的肉体固在人间，我活着，就只为看见罪魁祸首得到惩罚。
结果那天，徐娜给我打电话，她说：“刘老师，放了她吧，就算她得到了法律的惩罚，也抵不上你一分的痛，我有办法，既能赎罪，也能让她痛不欲生。”
鬼使神差的，我同意了徐娜的请求。
第一次给徐娜上课，我就知道这孩子极其聪慧，可她的妈妈，控制欲太强，对她的任何事情太过上心。
就连房间里，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几次补课下来，我拿一张试卷给她做，结果却是惨不忍睹。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藏拙，明明都学进去了，偏偏露出愚蠢的样子让她妈妈着急上火。
那时我刚为人父，就以父母的角度和她谈话，告知她父母的用心良苦。
她一直在反驳我，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将手帕递给她，留给她空间好好想想。
不承想就那一步善意，让我失去了我的妻子，我儿子失去了母亲。
我恨徐娜，更恨她妈妈，一个愚蠢自大的神经病。
我咨询过律师，他说就算法律来判，也不会很重。
我不甘心，不甘心那样的人还能安稳地活在世界上，得不到她应有的惩罚，还能潇洒地活着。
所以我同意了徐娜的请求，因为她在我家阳台晕过去之前，我在她眼里看见了疯长的恨意。
那是常年压迫所致，一旦释放，她会变成恶魔。
我就这么等了五年，等到了徐娜给我打电话，她说：“刘老师，这场演出，你来替我谢幕吧。”
没有犹豫，我去了演出现场，最后在她一声声质问中从黑暗中走出。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刀，我塞到她妈妈手里，控制着她妈妈一刀一刀地捅向徐娜。
她没有反抗，直到没了呼吸。
她妈妈在她倒下之前一直在尖叫，在她倒下之后蓦然没了声音。
她就瘫坐在座位上，痴痴地看着徐娜。
等到药效过去，她跌在徐娜身边语气疯癫地说：“娜娜乖，妈妈带娜娜回家，给娜娜买最好看的头绳和裙子…”
我转身离去，那把刀上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的指纹，和我没有关系。
而且我相信，徐娜的死，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不会供出我。
第二天，母亲杀女的新闻轰动全国，随着媒体的深扒，徐娜幼年被抛弃，少年被霸凌孤立的成长经历让人心疼不已。
最终她妈妈因为疯了，只判了几年就被放出来。
很多年后我去接儿子放学，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疯女人拉住路人就问：“你看见我家娜娜了吗？她可乖了，可我找不到她了…”
路人纷纷避让，我牵着儿子绕过她。
父母之爱子，若方式不对，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