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夏息睡得很香，他一定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他是笑着的，他喊了几声我的名字，然后剩下的都是“一璐”两个字。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心想，那个梦一定很美，所以他都不愿醒来。
天亮了，阳光穿过浅色的落地窗帘照射进来，落在身上，暖暖的，带着些许灼热。
南城的夏天总是比其他城市来得早，我坐在窗棂上，抱着自己，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啊，是晴天啊！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以为是早上来送牛奶的人，我光着脚跑出去开门，门开的那一刻，我竟然看到了卞都。
我想我是看错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所以我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没错，那个人是他没错，他似乎是急着赶来，脸上全是汗，看到我的那一刻，表情从焦急变成震惊，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有些裸露的睡衣上。
这睡衣不是我的，我来的时候什么衣服都没带，这是为珂留下没带走的，我随便拿了穿了下。
“你……”他开口，剧烈地喘着气，像压抑着很大的怒气。
身后传来夏息刚睡醒的烟嗓，他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就套着件白色的浴袍，胸口大片露出，能看到上面未褪去的吻痕。
我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朝卞都望去，他眼里全是血丝，看着我的眼神痛苦万分。
“你们……”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们。
我别过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看到卞都的那一刻，夏息瞬间清醒了。
他朝门口走了过来，伸手将我拉到他的身后，目光清冷地问卞都：“你来这儿干什么？”
卞都收回了停在我身上的目光，又恢复了那一贯冷酷的模样，伸手攥住了夏息的衣领，表情狠戾地问：“秦一璐在哪里？”
听到秦一璐的名字，夏息微愣了下，后又觉得可笑地笑出声来：“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你问我干什么？”
“她失踪了。”卞都言简意赅，“我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她，我想你会知道她会去哪里。”
夏息脸色黯然了下，然后抬眼正视卞都，倔强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失踪的是你老婆，我为什么要帮你找？”
“她不会跟我结婚了，我看你应该看看今天的新闻再来说这些话，找不找是你的事，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倘若她出什么事，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会后悔。”
说完，卞都松开了攥着夏息的手，背过身去。
他走了，走的时候，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想，他现在一定是厌恶死我了。
也好，这样也好。
卞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夏息还呆呆地站在门口。
我把门关了起来，问他：“要看今天的新闻吗？”
他呵笑一声，装作不在意地道：“关我什么事，好笑。”
话落，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浴袍的领子，大步走进了洗手间洗漱。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又一次闷得发慌。
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不管夏息愿不愿意，我还是打开了电视，一个个频道搜下去，不敢放过一丝一毫与秦一璐有关的消息。
所有有关频道播的新闻都差不多，都是说的秦一璐失踪了。她失踪之前，在我送她住院的那个病房里约见了一位记者，做了个访问。
说是访问，差不多是她的一个自白，对所有关注她的公众所做的一个自白。
屏幕上她憔悴得让人不忍注目，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是笑着说完每一句话的。
话不多，简短几句，就已经说明了全部。
“我是秦一璐，很抱歉，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我要解除我跟卞都卞先生的婚约，原因在于我，我久病不治，时日无多，这四年来，卞先生为我访过无数名医，都无法救治我。一璐福薄，但性傲，最不愿受人怜悯，也不愿拖累他人，遂于近日单方面解除婚约，愿做个轻松闲人，度过残生。切勿寻，愿珍重。”
浴室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紧张地走了过去，停立在门口，望着愣在一旁，像孩子般手足无措的夏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走过去，蹲下身，捡起他摔碎的漱口杯。
杯子碎了，划痕很锋利，刮伤了我的手指，血从指尖汩汩地冒出，我却不觉得有何疼痛。头上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落在我的脚边，晶莹剔透，那是夏息的眼泪。
我深深地呼了口气，闭上眼睛，我知道，我输了。
我怎么能赢得了秦一璐呢。
太天真了。
我没有抬头去看夏息，只是咬了咬嘴唇，淡淡地启声，说：“你去找她吧，她这会儿应该在等你去找她。”
夏息喃喃地开口，似笑非笑，声音哽咽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找她？”
“因为她爱你。”我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说来说去，我还是个会忍不住心软的人，“她爱你，从四年前，你为她差点儿杀了人那会儿，她就爱你了。或许是更早，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在国外，她推开你的时候也是因为爱你，她不想被你可怜，不想拖累你。愿意嫁给卞都，也是因为爱你。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爱你。”
“你知道？”夏息呆呆地问我。
我站起身，握着满手的玻璃碴儿，抬眼看他：“对，我知道，因为是我把她送进医院的，因为她苦苦地哀求我，要我把你还给她，可是我没有答应她。”
夏息惊愕地看着我，眼里是难以置信。
我对他笑了起来：“你一定没想到我是这么心硬的人吧，她那么求我，我却没有答应。是因为，我很想幸福啊，很怕再失去。可是，不是你的东西，终究不会是你的。”
“晨睿……”
“你走吧，夏息。”我一直对着他笑着，用尽了我最后的真诚。
走吧，夏息，留下来的话，我会伤害你。
不如你走吧，这样最起码你跟秦一璐会好过。
“对不起，晨睿。”夏息红着眼，对我说。
我微笑，想说没关系，可是，说不出口。
情绪已到达极限，我怕再开口，自己会哭。
可我不想哭，流的泪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哭了。
他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人就冲出了浴室，没有回头。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焦急地跑了出去。
他走后，公寓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夏息没有跟我说，他还会不会回来，但我想，他是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
这样也好，也好。
将手中的玻璃碴儿扔进了垃圾桶，我望着满手的鲜血，用力地攥紧拳头。终于感觉到痛了，真好。
我没有告诉夏息，他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