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等等,等我喘口气继续说。”
没等夏西开口催促。
桑隅便继续说下去。
打是不可能将人打服帖的。
其实这样的转机,发生在我十一岁那年。
那年我无意竟然得了贵妃娘娘的嘉奖。
过不了几日,有次竟差点淹死在家中的池塘。
这无疑是姜氏的手脚,可我无依无靠举步维艰。
我那时才恍然意识。
原本的打骂偏见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要在这样的府中生存下去,这才是头等大事。
“阿意?”
顾长安发现有人盯着他,下意识回过头。
便见到门口双眼通红的我。
“怎么了?”
他提步过来到底还是未忍住。
手指粗粝的抚上我的眼睛。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顺着脸颊淌下。
便蛰得我那未好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顾长安自然察觉到了异样。
面纱被摘下来,他厉声质问起来。
“谁弄的?”
我心中憋得厉害,蹲下身去。
顾长安便也跟着我蹲下了身。
他长臂将我揽在怀里,发钗已然乱了。
我埋在他怀中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顾长安,我有点想我娘了。”
经过这件事后,顾府一应事务的管理权交到了我的手上。
事情也算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过顾长安的娘时不时来的挑衅。
但老夫人毕竟已是半老徐娘。
我这个小姑娘总也该谦让着。
腾出手来将顾府名下的店铺打理好。
这一年的时间顾长安几乎都在外出。
我便将父亲安插在顾府的探子都处理了。
当然,打的是顾长安的名号。
而嫁妆里那些我名下的铺子,我另有打算。
不过这年中元之后,有一件事倒让我的计划提前了。
奶娘的病终究还是未能治好。
中元夜举国同庆的那日晚上。
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我在阙都唯一待我好的亲人。
那日晚上,我和顾长安穿着便衣逛遍大街小巷。
阙都的一些小巷我颇熟悉。
我带着他爬上最高的酒楼迎风而立。
底下灯红酒绿尽在眼底。
这样的繁华,这样的漂亮,我看的痴迷。
所以顾长安凑近来吻上我的时候,我下意识躲了下。
而接下来刺客的箭矢划过,我恰到好处的帮他挡了一箭。
这是父亲同我说的计划。
父亲权利遮天,我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却也没有到必须遂他意的地步。
我受伤了,箭差一点便及心口。
许是因为我帮她儿子挡了箭。
长平公主拧拧巴巴的竟也待我好了不少。
这本没有什么,左右我并不在乎。
可我昏睡醒来之后,却竟听闻了奶娘的死讯。
这一病,便直病到了柳絮翻飞的时候。
大多时候都是在软榻上躺着。
偶尔顾长安也会过来,他说城外的海棠花开了。
那片海棠林花海似的,繁盛的厉害。
顾长安的眉目很温柔。
这样看着我时,便总教我错以为我也是爱着他的。
我也是可以在这四四方方的府里苟活着的。
奶娘的死,让我几近又回到了偏执乖戾的童年时期。
我渴望爱,同时又惧怕着爱。
我到底还是去看了海棠花。
但这趟回来病好不久之后,我却同顾长安大吵了一架。
原因不可而知,总是些很琐碎的事。
花瓶被我打碎了。
顾长安反剪起我的双手,咬牙切齿的命令秀玉。
“出去!将门关了!”
我一瞬慌乱起来,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秀玉。”
我声嘶力竭的喊着。
“秀玉,不要听他的话!”
可外面却有其他丫鬟掩着嘴拉走秀玉。
梨花木门被从外头关紧了。
我的心一瞬也沉了下去。
数月后,顾长安便被圣上调去了别的地方办事。
我倒也终于清闲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我乘着马车同秀玉去阙都的玉衣阁挑衣裳。
行至一处巷口时,已然有另一辆轻简的马车在那处等着我们。
“小姐。”
春然瞧见我从暗中走出来,恭恭敬敬的要向我行礼。
“去去去,”
我拉过她。
“姜氏带来了?”
春然笑着开口。
“春夏的本事小姐还不知晓?”
说着敲了敲车门。
“小春夏,起来了。”
一袭黑衣的少年挑着帘子身段轻盈的跳下来。
他手上还拖着一个粗布衣的妇人。
姜氏专门换了粗布衫。
来见她安排在顾府探查我的婢女。
想不到,我早便将人和货都给她换了。
往日在沈家时,我做事还总要碍手碍脚。
现下倒还亏得父亲。
店铺财产都在我手里握着,委实容易办事。
我将姜氏丢在了我来时的那辆马车里。
而不过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已出了阙都。
我原本的那辆马车却又驶进了一条逼仄小巷。
按照计划,待三日后父亲焦头烂额之际。
姜氏才会被悄然送往相府门口。
姜氏的衣衫凌乱不已,目的只是为了让父亲误会。
我才不会因为这些,而去变成我最讨厌的人。
这只不过是我临走时,送给父亲的恶作剧罢了。
从父亲那得来的消息。
顾长安是去往了儋州,调查儋州知州私吞银两之事。
长平公主总是很不在意我的去处。
而想要滴水不漏的做好这件事。
便只需要这几日瞒住府上的仆人即可。
趁着这段时日。
我带着秀玉和春然悄然乘船抵达了江南。
江南的地界同阙都大有迥异。
小桥流水,燕栖人家。
因为一月前我便已飞鸽传书给舅舅。
故而我们才到码头,便已有车马等着我们。
外祖父年岁大了记性极差。
而近几年他的身体也愈发不好起来。
舅舅和舅母在金陵城里做着糖铺的生意。
我们从偏门进去,直接绕过大堂来到一处简陋的院内。
外祖父正眯着眼在院子晒太阳。
舅舅福低了身在老人家耳旁笑眯眯道。
“爹,您瞧瞧谁来啦?”
白须老人阖着的眼睛,缓了许久才缓缓睁开。
“谁呐?”
他嚅动着嘴唇盯着我。
“是咱们家覃娘回来了么?”覃
娘是我阿娘的闺名。
亦是这十几年来早已被父亲、姜氏遗忘掉的两个字。
听见这两个字,舅舅的神色也暗淡下来。
“是啊,覃娘来瞧您来了。”
我忍着眼底翻滚的泪水,缓缓握紧了老人皱巴巴的手。
外公的耳朵似乎也不大明白。
便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上我的头发。
“囡囡跟着沈鸿那小子,受欺负没有啊?”
“女儿过的可好,怎会受得欺辱?”
“也是,量那小子也不敢欺负了我家囡囡。”
“你去了阙都一年,阙都可有什么好玩的?”
我心下一震,抬头望向舅舅。
“诶啊,覃娘舟车劳顿累了。”
“先让他歇一歇吧。”
说着,在舅舅的安排下,我离开了外公这里。
既已出了阙都。
我们便早已做好了躲避顾长安和父亲追查的准备。
在糖铺逗留一日的时间都有些长。
我看望过外公,次日一早便又携着秀玉要走。
听舅舅说外公的病一直在恶化。
而老人家近几日大约大限将至。
竟肯整日呆在院子中。
嘴里不断的念叨着我阿娘的名字。
所以本来为了避免父亲首先来查舅舅这里。
我本不该下了船便去糖铺,但我仍然还是去了。
而今要走,心里便愈发酸涩。
我们转头去了金陵的一处酒楼。
这事是托春夏办的。
春夏一个从来冷冰着脸的少年人。
这事可算是辛苦了他。
财通酒楼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挂在匾上,我们却并未行大门。
而是从一处人高的矮门进了去。
许久未见,莲织甫一见着我分外高兴。
她也是从前在府上,跟在我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