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个新的。”
“好。”
夏西望着桑隅,桑隅也看着人。
“赵家娘子,今日怎的这么晚还不收摊?天将黑了。”
临摊卖鱼的王大娘,总唤我一起归家。
可今日我却不能同她一起了。
我摇头,手上继续摊着饼子。
“大娘先回,我要为夫君挣盘缠哩!”
挽着竹筐的何姐姐叹道。
“赵会员好福气,有你如此为他!”
我抿唇不语,她们不懂,我才好福气。
夫君对我甚好,我自要帮他的。
直至星夜上行,行人无几。
我才揉着酸痛的腰身,收了摊回家。
今日净赚七百文,便够我夫君在京城小住几日。
听闻京城繁华,想来要用银子的地方有许多。
我数了数,家中总共能捡出来十八两银。
这十八两,是带着我的聘礼与嫁妆的。
我摸摸盒子最上头的银簪子。
这是我娘给我的嫁妆,不能给出去。
其余的,便都要给夫君带走了。
月已上树梢,夫君才归家。
他进门便眉眼含笑的唤我。
“娘子,今日与张兄论学,晚归了,娘子莫气。”
我怎会生气,夫君说过。
他求学是为我们能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夫君说,意思是不用再辛苦求日子过。
可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可我其实并不很欢喜。
只是觉着夫君心里有我,我便开心。
只一点,夫君口中的张兄张途顺,实在算不得好人。
我曾亲眼见他进了河对面的万花楼。
许多姑娘拥着他,当真是品行不端。
可我同夫君说起时,夫君说。
男子如此,甚是常见,只让我信他不会如此便是了。
我于是便不在多说,我是相信夫君的。
我捧了热饭来,弯着眼睛笑。
“不气,还有一月余便是殿试,苦些是应该的。”
夫君似有感动,如往常一般的拉我的手,带着笑道。
“娘子总是愿意体谅。”
“只一样,我去京城要一月有余。”
“可不许看别家好看的儿郎。”
我抿唇笑。
“见不得别人,只见得你。”
夫君为我爹娘寻医治病,有恩于我家。
却不挟恩图报,依旧下了聘娶我入门。
又教我认字写字,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自然见不得旁人。
是夜,我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行囊。
又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终是有些不舍的。
成婚三年,他待我如珍似宝。
家中贫困,他又要读书。
我便捏着银钱不让他管,只日日给他几文钱零用。
他却总能隔一段时间。
用攒下来的银钱为我买个福运楼的点心。
又或是样式好看的木角梳。
我从未与他分开过,而今却要一月多不能见面了。
想着,我犹豫了许久。
还是将娘亲给的银簪子放进了他的行李中。
多一分银钱,便多一分保障。
我想,他总不会让我失望的,以防万一罢了。
次日,我早早的起来,为他煮了许多鸡蛋带着。
路途遥远,怕是会饿。
夫君哭笑不得。
“傻娘子,三月阳春,路途三日。”
“这许多鸡蛋怕是不知几时便坏了。”
我不愿抬头,怕眼泪流出来,只闷声道。
“坏了便途径农家投去喂狗,总要多带些才安心。”
他只好依了我,忍着不舍,乘着日出,上路了。
夫君不在,日子一样要过。
我摊饼子卖至今也一月有余了。
有许多人觉着香,日日来买,生意竟也渐渐好起来。
说来,摊这饼子还是夫君从书上看到的法子。
本是胡乱一试,不想竟真成了。
王大娘杀着鱼,手脚利索。
“赵家娘子,赵会员可去了半月有余了。”
“再有多久归家?”
我撒着香料,有些惆怅。
“再有半月,应当便可回家了。”
何姐姐的胭脂摊这会儿子没什么人。
她便撑着下巴看话本子,头都未抬道。
“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竟抛妻弃子,只要荣华富贵!”
我心头一跳,片刻才反应过来。
何姐姐说的是话本子里的事。
可不知怎的,我却有些不安了。
每日忙着,便不觉时间过的慢。
一晃眼,便也到了夫君告诉我该归来的日子。
是以今日我并未出摊,只早早的起来等着。
自清早太阳未出,我便搬着凳子在门口坐着。
我想,夫君回来,我定要给他看看。
这一月,我竟净赚了二十两呢。
比我们过去三年攒的银子都多。
果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时至晌午,夫君还是没有回来。
我自己摊了个饼子,就继续坐在门口等。
已是晚上了,我想,走夜路不安全。
他怎的不把我的话放到心里去呢?
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说说他。
可直至月亮西沉,我也没有等到我的夫君。
恍恍惚惚地,我被鸡啼声惊醒。
才惊觉我竟就这么坐着睡了过去。
天还未亮,夫君依旧未归。
我想,或许路途遥远,再晚一日归来也属正常。
我又等了一日,依旧没有等到。
罢了,或许与同行好友相伴。
路上看着风景,行的慢,误了些日子。
等他回来,我要跟他说不可再让我这般担心了。
可我连等了七日,依旧没有等到。
连一封书信也没有等到。
何姐姐说,难不成真像话本子里那样。
要弃我而去了?
王大娘怕我伤心,斥她乱说。
末了,我揉了揉脸,去找找张途顺吧,他或许知道呢?
张途顺见了我来,有些惊讶。
听我道明来意,也只是皱着眉头看我。
“我不知赵兄竟至今未归,殿试早余十日前结束。”
“连榜单也应该是早早就放了。”
我不语,却实在担心夫君安危。
张途顺叹了口气,道。
“罢了,嫂夫人如此担心,我便为嫂夫人指路。”
“只是你若想去,只得自己去,我却不能相送了。”
我连忙谢他相助,如此言行有度。
看来往日是我看他忒刻薄了些。
我带着家中盘缠,并租了一辆马车,直奔京城而去。
路途颠簸,鸡蛋不过放一日,便隐隐有些臭味。
我有些不舍得扔,却也不敢再吃。
只好在途径农家时,扔过去喂了狗。
那家主人对我笑,说。
“多谢娘子,月前也有人扔了几个鸡蛋。”
“我家老狗却是捡了两次便宜。”
马车疾行,我未来得及问问那人长什么样。
便奔出去许远,也就只好作罢。
三日后,我总算进了京城。
京城果真繁华。
似乎连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穿的亦不知道比我好多少。
我有些局促,这下真真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我只好先找了一家客栈,放了行李,吃点东西。
正吃着,就听闻旁桌两人闲聊起了今科状元。
“都说探花郎俊,状元郎老。”
“我竟觉得今年的状元郎,比探花郎还要俊俏几分。”
“谁说不是?放榜那日我去看了。”
“皇上亲自派人来接,好不气派!”
“要说也难怪相府小姐青睐,不知几时便大婚咯!”
“相府小姐一向善良,皇上又把她当公主养着。”
“这若是大婚,岂不是要城中大摆筵席。”
“或许咱还能吃上一顿喜宴呢!”
“可不是……。”
我听了许久。
直到听得他们开始说,相府小姐如何天人之姿。
才站起来,僵硬的笑道。
“二位公子,我今日方从外地来。”
“方才听您二位说起状元郎,我有些好奇。”
“不知这状元郎,是何名讳呢?”
那二人打量我一眼,似是觉得有些奇怪。
却还是热心的同我说。
“姑娘有所不知,今科状元名叫赵清晏。”
“当真是俊俏无双,咱们这些粗人,可实在羡慕不来。”
他们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