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回到球队宿舍的时候发现队长隋敏还没回来。他把行李放好,先去冲了个热水澡。晚上这风是真够大的。
洗完了澡,正在吹头发的时候,王希临来找他玩。在球队的第一梯队里,就他们俩年纪最小,平时也就玩得比较好。
王希临小声地问他:“听说了没,奥利托今年退下来,明年咱们群哥就顶上去了。”
奥利托即将跟国家队解约的事他知道,只是上头似乎没有决定或者说没有透露下一届的国家队主帅会是谁。古桂的教练李立群曾经是实力超群的国脚,但并没有担任国家队教练的经验,他会不会当选,还真不一定。
邱天不想在这种事上头费神,便坐在椅子上看王希临:“关你屁事?”
“嘿,你傻呀!群哥真上去了,那肯定得照着他熟练的战术组队啊!他熟练的战术谁配合得最好啊?肯定是咱们俱乐部的老熟人啊!我不信你就不想进国家队?”王希临入选过国奥队名单,只是奥利托似乎并不喜欢他,奥运会的所有赛事,他出场时长加起来不超过半小时。
“然后?”
“然后你赶紧趁着群哥在队里的时候和他套套近乎啊,你进队最晚,别屁股还没捂,热金板凳自己长腿跑了啊。”王希临恨铁不成钢地告诫他。
“哦。”邱天点头,“知道了。”
他这一句“知道了”没表达出什么肯定或否定的意思。王希临自觉无趣,也就不再提这事了,跟邱天说了会儿他新买的游戏机,就回房去睡了。
有和王希临一样想法的人似乎不在少数,邱天明显地感觉到后面几天的训练里大家都积极了许多,休息的时候跑去和教练聊天的人也不在少数,就连聚餐什么的也多了起来——大概是不好意思单独请教练去吃饭,只好把所有人都叫上了。
他跟着去了一两次,闷头吃饭喝酒,不太喜欢所有人围着教练奉承的感觉,也不喜欢吃完饭以后足疗按摩大保健的项目,后面再有人叫他的时候,他就不跟着了。他不是主角,推辞过几次,也就没人再叫他了。
训练场的大灯关了,他和助管工作人员讲好了,一会儿把球放进更衣室外的篓子里,就自己站在偌大的球场上练球。
十几个球摆在前场的任意位置,他一个个地朝着球门踢,进了就欢呼一声,没进就把球捡回来摆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踢,直到踢进。
他能理解队友们的心思,可他实在看不上他们那副钻营的模样。他爸教他踢了十几年球,教过他坚守、团结、毅力、忍耐,可没教过他巴结。
大灯关了,路灯拉长人的影子,草地上他和球的影子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紧密地追逐。不知何时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一脚把邱天身前的球勾走,停了一下,然后稳稳地击中了球门。
“敏哥。”邱天掀起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吃完饭了?”
隋敏勾过来另一个球颠着玩:“没去。怎么的,在这儿装刻苦博加分呢?”
邱天没说话,他笑了笑:“那一起去吃点吧。”
隋敏是古桂的队长,三十多岁的老队员,队里把他和邱天分在一个宿舍就是有让老人带新人的意思。隋敏平时对邱天就挺照顾,这会儿陪着他把球都给收好了,在更衣室等着他换衣服。
就在这个不算宽敞的更衣室里,隋敏忽然对邱天说:“群哥不傻,他真上到那个位置了,就不会把那点钱看在眼里。你好好踢,踢出名堂了,谁都不会埋没你。”
邱天沉默地换上自己的衣服,把球衣叠好放进柜子里。
隋敏看着柜子,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说:“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有过梦想,我想群哥也是那样过来的。他如果真的上去了,总不会就让这个梦想被几块手表、几万块钱就给卖了。”
邱天知道那个梦想,那是他们每个球员最初踢球的动因,让无数球迷在失望、咒骂之后还是燃不尽的热情。他们热爱着足球这项运动,他们希望看见中国足球崛起的那一天。
天干物燥,嘴里长疱。
金多宝这几天因为口腔溃疡,什么都不敢吃,喝粥喝得都快失去味觉了。终于她下定决心要以毒攻毒,煮了一锅西红柿面当晚饭。酸汁的刺激和滑弹可口的面条令她一面忍着疼出来的眼泪,一面胃口大开。
小云沾光,跟着她吃了一大碗面,然后不停地紧张:“宝啊,明天考试了,我今晚肯定要失眠的!”
“你看会儿书应该就困了。”金多宝毫无人性地戳穿她。
小云搓着手朝她“哼”了一声,真的跑回屋看书去了。只是等金多宝刷完锅、洗完碗,她又开始作怪:“宝,我电脑一直响一直响,烦得我都看不下去讲解了!”
金多宝过去听了听,是电脑的排气扇在响,大概是开的程序太多,电脑带不动了?她转身看了看屋里电热壶里有没有水,确定有水,然后打开开关,不过半分钟电热壶就开始“嗡噜嗡噜”地响起来,完全盖住了排气扇的响声。
“这样就听不到电脑响了吧?”
“……”小云搓了搓脸,“真、的、哎!”
金多宝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等热水壶里的水烧好了,端起来给她杯子里倒了杯水:“喝热水补脑子,多喝点。”
“是不是真的啊?”小云鼓着腮帮子开始吹气,“那我多喝点。”
金多宝摸了摸小云的脑袋:“你这么傻白甜,搁我作者文里都是妥妥的女主命啊……乖,明天好好考,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哇!这么棒!”小云挥舞了一下拳头,“不过明天周末,你男朋友不回来吗?”
“……我哪来的男朋友?”金多宝后知后觉想到小云大概说的是邱天,“呃”了一声,“别乱喊。”
小云眨了眨眼:“你屋里还挂着人家的小帽子呢,好好好,我不说了,复习,复习……”
金多宝从小云房间退出来,一回房就看见了引起误会的那顶鸭舌帽。此刻它安静地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黑色的底纹和白色的勾线都格外乖巧。
她把帽子从门后摘下来,反扣在自己头上,却没有那晚心怦怦乱跳的感觉。
明天周末啊,他会回来吗?
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啊!我才不关心咧!
金多宝把帽子一把撸下来挂回门后,几缕头发蓬乱地竖了起来。她忽然找到了自己操心邱天回不回来的理由:我还得把帽子还给他呢!
明明是之前还想躲着的“不良分子”,因为给她帽子戴的“雷锋行为”,忽然就被划为了好人的行列。第二天,金多宝提着个纸袋子,袋子里放上帽子,吃饭前特意溜达到操场寻找邱天的身影。
大概因为降温,操场上人不是很多。她绕着跑道走了两圈都没看见要找的人,觉得他大概是没回来,便失望地提着袋子往门外走。
邱天坐在看台上看着金多宝在自己面前溜达了两趟,眼睛还一直盯着足球场,似乎……在找他?
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看到她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展开了一个惊喜的笑。
他朝她招招手,她快步走上楼梯绕到了他旁边:“以为你没回来呢。”
本来是不回来的,只是球队最近略显浮躁,大家都没心思踢球,他就回来待半天了。
“在找我?”
“哦。”金多宝把袋子给他,“还你的。”
邱天接过纸袋歪头看了一眼:“你直接拿我家去不就得了,还要这么麻烦。”
那哪儿行……拿你家去要怎么和你爸妈解释你帽子在我这里啊……
邱天坐着,金多宝站着,两个人交接完了纸袋子,就没什么话说了。
“那我……”
“坐会儿吧。”
两人同时开口,打算离开的金多宝看着邱天似乎有些失意的神情,鬼使神差地就坐了下来:“那我坐会儿吧。”
邱天在看球场上几个男生踢球。他安静地看了会儿,忽然问金多宝:“你是做什么的?”
金多宝:“图书编辑。”
“累吗?”
“还行。”金多宝想了想,“是我喜欢的事,挺有意思的。”
“哦。”邱天又问,“那你们再高一级的职位是什么?主编?”
“怎么了?”
“你想当主编吗?”
金多宝认真地琢磨了下:“当主编也还是干这些事啊,只是更忙更累,选书的标准还是那样,做书的预算也没多很多,我当主编干吗?”
邱天听金多宝说的话,好像和他想问的不太一样。她又不是什么多话的性格。两个人都没法继续这个话题。
他叹了口气:“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说说话吧,随便说点什么。”
金多宝“嗯”了一声,歉意地表示:“我口腔溃疡,说话会疼。”
这还真是不好勉强人家了。邱天从身边的黑色双肩包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小袋子,指头大小,他对金多宝说道:“张嘴。”
“哎?”金多宝瞥了一眼白色的小袋子,“因为不陪你说话,所以要毒死我吗?”
邱天嗤笑了一下:“快张嘴。”
“哦。”金多宝顺从地微张嘴巴,被邱天捏着袋子一端往嘴里喂了些什么,甜甜的。
是蜂蜜。
“别咽下去,在溃疡附近含一会儿。”
蜂蜜刺得伤口特别疼,甜味却在舌尖上散开。金多宝闭着嘴含着蜂蜜,反射弧终于运转起来,自己有手,为什么要让他喂啊?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被他给捕捉到了:“看我干吗?”
“没什么……”她张嘴的瞬间,嘴里不知何时集聚的口水忽然顺着嘴角流下来,连成亮晶晶的一条线。
“悲愤欲死”四个字,金多宝今天才算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