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周二。
下午五点半。
下班时间已至。
在收拾好了文件后,楚奇这就打算下班回家了。
却不料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二哥,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一看来电显示,见是二舅哥赵振华打来的电话,楚奇立马就摁下了接听键。
“不是我要找你,是老方找你有事。”
“这么说吧,他现在正在关键的节点上,能不能再进一步,就看你肯不肯给面子了。”
赵振华没扯什么寒暄的废话,直接就道明了用意。
“嗯?”
楚奇有点纳闷——方键斌远在羊城,他提拔的事儿,跟自己能有啥关系呢?
“是这样的,羊城有位副市长到点了,下个月就得退,一大帮人可都盯着那位置。”
“老方已经争取了几位市常委的支持,却没想到市委书记突然提了个要求。”
“说是有位西夏的朋友想跟你见个面,让老方从中周旋一下。”
“这事情,老方没敢胡乱答应,这不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赵振华有点不太好意思。
奈何,他跟方建斌是多年的好友了,实在推脱不得,也只能来找楚奇打个商量。
“二哥,这案子可是首长亲自交办的,撤案是肯定不可能之事,我所能斡旋的余地并不大。”
楚奇头大了,他是真没想到西夏那帮人这么能折腾。
“也确实,不过,只坐下来吃个饭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都是宦海中人,赵振华当然能理解得了楚奇的为难之处。
问题是不止方建斌到了关键时刻,接下来,赵振华自己也差不多可以运作一下副厅的事儿了。
真若是不给羊城这位市委书记面子,到时候,他恐怕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行吧,你让老方转告市委书记,就说我同意跟他的朋友见个面,但,没法保证结果。”
欠的人情肯定得还,更别说还是二舅哥出面。
楚奇是真没法拒绝。
不过,丑话肯定是得说在前头的。
“行,那就先这样。”
赫赫有名的“楚阎王”肯给面子,就已经算是破例了,赵振华也不敢奢望太多。
十分钟过后。
楚奇的手机再次响了。
“楚奇同志吗?我是西夏自治区副主席张隆丰,羊城李书记介绍我来的,您今晚方便吗?”
这才刚摁下接听键,对面就已响起了个亲热的招呼声。
“张主席,晚上好,咱们一会京城饭店见吧,我做东。”
避不开,那就索性大方一点好了。
“那行,六点半之前,我们一定赶到。”
谁请客,对到了一定级别的官员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儿。
只要楚奇肯出来,于张隆丰来说,就够了……
京城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糟糕。
下班时分,长安街堵得个够呛,明明十来分钟就能到的车程,硬是拖长到了四十多分钟。
幸好可以电话预约,倒也不至于定不到包厢。
稍稍有点尴尬的是——张隆丰这个客人比楚奇到得还更早。
“楚司长,久仰了,我是张隆丰。”
这才刚由谢文坤陪同着走进了京城饭店,没等楚奇掏出手机跟张隆丰联络上一下,就见一名身材不高但却很壮实的中年汉子疾步迎上了前来。
“张主席,晚上好,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到得迟了些。”
看了眼对方那略显黝黑的面庞,楚奇对张隆丰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概因那肤色明显是晒出来的,足可见这位副部级干部不是成日坐办公室的主儿。
“楚司长客气了,是我们到得早了些,顺便定了个包厢,不介意的话,咱们单独谈谈?”
张隆丰知道楚奇极其不好约,所以,他根本不想在闹哄哄的酒桌上浪费时间。
“行,那就咱们俩一个包厢好了。”
这提议,可以有。
毕竟楚奇也同样不想浪费时间,大家坐下来打开天窗说亮话,无疑要省事得多。
在将各自的秘书等随员打发开后,楚、张二人便即进了包厢,随便点了几个菜。
“楚司长,初次见面,咱们先走一个?”
“行,张主席,请。”
……
张隆丰很豪爽,也很健谈,都没等菜上来呢,拉着楚奇就连干了好几杯。
换了个酒量不行的官员,只怕就得当场被灌迷糊了去。
但这,对楚奇来说,就只是小儿科而已。
“楚司长,好酒量。”
四杯急酒下了肚,楚奇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灌人的张隆丰有些吃不住劲了。
“呵。”
楚奇只是笑而不语。
“楚司长,您是知道的,我们西夏的经济一直都相对落后,亟需有领头羊企业来带动全省的发展。”
“为了宣传需要,有些时候就不得不弄出些噱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希望楚司长您能多多谅解。”
见灌酒不奏效,张隆丰不敢再继续下去了,在放下了酒杯后,这就切入了正题。
“张主席,西夏的困难,我能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上市公司就能肆意弄虚作假。”
“从这些天的调查结果来看,银广夏的问题很严重,明明年年亏损,可在财务报表上,却是获利丰厚。”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诈,与中央精神是背道而驰的。”
西夏地处内陆,在招商引资上,确实很困难。
这一点,楚奇当然清楚。
只是,理解归理解,该整顿的,依旧还是得整顿。
“犯了错,确实该受惩处,我们西夏方面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只希望证监会能稍稍抬一下手,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张隆丰完全不敢奢望能全身而退。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铁腕首长点名要办的案子,就没谁能挡得住。
他只希望板子能打得轻些。
“张主席,我给你一个实话吧,这案子肯定是得彻查到底的。”
“否则,我们证监会对上对下都很难交待得过去。”
“我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们西夏方面要想争取宽大处理,就必须尽快认错。”
“继续讳病忌医的话,蓝田股份就是前车之鉴。”
西夏确实有实际困难。
从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说,楚奇也愿意给银广夏一个机会。
但这,得看西夏方面的态度如何了。
“楚司长放心,我们肯定会全面整改,您看能否不做退市处理?”
这年月,各省的上市指标都很有限,对西夏这等穷省来说,就更难了不少。
只要能保住银广夏,在张隆丰看来,其它事都只是小节。
“我无法给出保证,但,我会尽力去尝试一下。”
“另外,我建议你们西夏加强对煤炭产业的整顿与开发。”
“接下来几年时间里,煤炭等能源产业必定会腾飞而起。”
“银广夏若是能在这方面有所作为的话,应该有希望成为真正的明星企业。”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张主席姑且听听也罢。”
龙头企业对地方发展的重要性,楚奇门儿清。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自是不介意帮西夏方面一把。
原因就一个,银广夏虽说也是舞弊,可毕竟还是生产型企业。
跟蓝田股份那等充当某些家族骗钱工具的垃圾企业并不是一回事。
“楚司长的意见很中肯,我们西夏方面肯定会高度重视,绝不会辜负了您的良苦用心。”
楚奇倒是说得随意,可张隆丰却不敢有丝毫的轻忽。
概因他在进京前,就已经充分了解过了楚奇的履历。
自是清楚楚奇有着“点石成金”的名声,但凡他指点过的企业,全都红火得不行。
“张主席客气了,来,我敬您一杯。”
能不得罪人,就把案子给查了,楚奇当然是乐意的。
毕竟他可不会在证监会久呆,两年内肯定会设法调去地方。
山不转水转,天晓得啥时就会遇到从西夏调出来的高级干部。
彼此若是有心结的话,那可就不好相处了。
“好,来,干了!”
这一见赫赫有名的“楚阎王”竟是如此给面子,张隆丰那叫一个开心,顿时就彻底放开了。
一场酒自然喝得无比尽兴……
八点将至。
酒饱饭足,楚奇婉拒了去旁处潇洒一把的提议,在让谢文坤结了账之后,便即回了大宅院。
稍事休息后,于九点半时打开了电脑。
这才刚点开MSN,郑安民所发来的消息就已跳了出来——开盘即跳水,纳斯达克开盘指数低至3802点,跳空低开38点。
这,无疑预示着今天又将会是狂跌的一天。
果不其然,一个半小时后,股指就已跌破了3700点的大关。
只是,到了此时,明显有多头进场抢反弹了,股指猛然向上蹿起了一大截,一下子就冲到了3810点.
可惜后劲不足,只挺了半个多小时,股指就止不住地掉头向下狂泻。
没多久就再次跌破了3700点的大关卡。
这就没必要继续再盯盘了——只略略分析了一下当天的走势图,楚奇便可判断出今天的股市肯定还是跌,但底部应该不会跌破3600点。
离他所预设的3420的抛售线还有不小的差距,再看下去,也是枉然。
还是洗洗睡吧。
却不料,他才刚躺在床上,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见号码很陌生。
楚奇不是太想接。
“您好,哪位?”
不过皱了下眉头之后,他到底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
回应楚奇的是电流声与轻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