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周五。
上午八点四十分。
才刚上班没多久，副书记柳陶然就找上了门来。
“书记，是这样的，我刚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通知，即将调任历城市历下区党委书记一职。”
在汇报时，柳陶然明显有点拘谨。
因为他真心不愿被平调去省城。
那地儿高官太多，哪有似在东莱市这般逍遥。
再说了，东莱市的发展正处于井喷期间，最多再有了两、到三年，肯定能晋升计划单列市。
到时候，所有的副厅级干部都能跟着水涨船高。
这节骨眼上，被平调走，那，无疑是要吃大亏的。
问题是这事情半点不由他。
现如今，柳陶然也只能指望楚奇能拉他一把了。
“老柳，省城的工作开展起来不容易，遇到困难的话，就打个电话来，能帮的忙，我肯定会帮。”
以楚奇的精明，又怎会猜不透柳陶然的心思。
问题是木已成舟，他又哪有什么办法好想呢。
这当口上，也只能无奈地给出了个承诺。
“谢谢书记的厚爱，那，您忙，我就先告辞了。”
柳陶然其实也知道找楚奇也没可能改变省常委会的决定。
不过是心中有所不甘罢了——这并不是他的工作没做好，完全是因上头的根出了点问题。
他这是被牵连到了。
“省长，早上好，我是楚奇。”
在送走了柳陶然后，楚奇第一时间就挂通了林秉义的手机。
“我五分钟后有个会，有事直接说。”
对面很快就响起了林秉义那爽朗的声音。
“省长，我们东莱市的建设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今年能顺利挺过去，到明年年底前，我们保证能在各方面超过琴市市。”
“但这，必须有个稳定且团结的领导班子，否则的话，发展速度肯定会大受影响。”
“我希望省里能慎重考虑一下对我们市领导班子的调整幅度。”
楚奇很清楚现如今的东莱市已经成了香馍馍，不少人都在盯着那些副厅以上的职位。
想的就是从东莱市的升格中谋到好处。
这其中也不凡林秉义的亲信嫡系。
僧多粥少的情况下，省里的博弈激烈难免。
这个，楚奇可以理解。
但却绝不接受。
有些话，他就不得不说在前头了。
“嗯，这事情我知道了。”
林秉义沉默了一下之后，并没给出什么明确的承诺，便已挂断了电话。
但态度无疑是明摆着的——他肯定会重视楚奇的意见。
否则，不止是赵家那头交待不过去，更有可能就此失去楚奇这么位绝对能打的嫡系。
只是，在安抚其余嫡系的工作做好之前，他显然不能随便表态。
“老苏，你现在有空吗？”
跟林秉义这位老领导，楚奇可以使点小性子，可张长帆那头，就不能这么做了。
必要的迂回肯定是少不得之事。
“正好不是太忙，书记，您有什么指示吗？”
苏有道原本是打算去汽车城视察的。
但，楚奇既是找他有事，那，肯定不能说在忙。
“谈不上什么指示，就是有些人事上的事，想请你来碰个头。”
电话里显然不太适合谈微妙之事，楚奇也就只是语调淡然地发出了邀请。
“那行，我五分钟内到。”
官场上，就没有比人事更要紧的事了。
这个，肯定不能稍有轻忽。
在挂断了电话之后，苏有道立马就直接去了楚奇的办公室。
楚奇说了有人事议题要谈，那自然就真的有。
在几个市直机关领导的调整方面，给足了苏有道面子，基本上都按着苏有道的提议安排了。
“老苏，柳书记即将调走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一番其实没多大意义的交流过后，楚奇终于切入了正题。
“我也是才刚知道。”
苏有道可是老宦海了，只一听这话，立马就意识到楚奇接下来要谈的才是真正的正事。
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
“嗯，咱们东莱市目下正处于最紧要的关头，领导班子乱不得啊。”
“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那，发展势头恐怕就保不住了。”
“老苏，我认为似柳陶然这等突如其来的调动还是应该尽量避免的，你看呢？”
楚奇并不在意苏有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的消息，他要的就只是借这位的嘴去提醒一下张长帆。
“也确实，只是，省里有省里的考量，我们东莱市恐怕能做的不多啊。”
话里的潜台词，苏有道是听懂了。
不过，他却并不是太乐意去转达。
原因很简单，东莱市的政局不变，他就绝无跟楚奇扳扳手腕的机会。
唯有变，他才能争取到主动权。
“不管是省里的考量也好，中央的考量也罢，稳定发展才是硬道理。”
“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妈蛋！
你一个传声筒，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楚奇的眼神当即就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
“书记说的是。”
一听这话，苏有道当即就被惊到了。
这才想起面前这位可是杀伐无算的“楚阎王”。
真要搬出背后的大神，省里那几位或许能扛得住。
可他苏有道绝对会被碾成齑粉。
这等层面的博弈，压根儿就不是他小毛毛的一个正厅级官员所能参与的。
那还能怎地，老老实实传话也就是了……
“嘿，咱们的小同志看起来不太高兴了。”
在静静地听完了省委秘书长蔺如松的汇报后，张长帆突然笑了。
“……”
这话，蔺如松可不敢乱接。
概因楚奇可不是普通的正厅级官员。
不止是自身能力超强，更有着硬度惊人的靠山。
张长帆可以随便些，毕竟人家是委员。
可他蔺如松不过普通副部而已，真敢乱议，闹不好就会吃挂落。
“东莱市的调整就适可而止吧，最多再更换两名不入常的市长，就这么定了。”
在人事调整这一块上，张长帆其实也挺为难的。
要知道不止是他有着不少嫡系要安排，省长乃至省常委们也都有着这方面的诉求。
身为大家长，很多时候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但现在，楚奇既是提出了严重的抗议。
那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竟，把东莱市搞起来才是根本。
而这一点，省里根本没人能替代得了楚奇。
“书记英明。”
闻言之下，蔺如松当即就暗自松了口大气。
没旁的，身为省委大管家，这些天来，他接到的请托实在是太多了些，还都不太好推脱。
如今，张长帆既是决定不对东莱市的领导班子大动干戈，那些请托也就可以有个说法了。
这，对他蔺如松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
柳陶然到底还是郁闷地走了。
在这一点上，楚奇确实没法帮他。
不止是省常委会的决议无法更改，更多的是提拔柳陶然的那位省常委自身出了点差错，已经与郑朝阳一样，都退去了二线。
上头没人帮着说话，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可吃。
毕竟方家鞭长莫及。
这完全是没办法的事儿。
仕途一道，总是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变故。
无法抗拒，只能适应。
好在省里并没再肆意插手东莱市的人事，就只有两名未入常的副市长被调走。
大体上来说，东莱市的政治生态还算健康。
唯一令楚奇有些不满的是新来的党群副书记刘正安一来就跟苏有道打得火热。
算上这位以及余平、徐卫东，苏有道在常委会上已经有了四票。
发言权明显大增。
虽说在关键议题上，还不足以挑战楚奇的权威。
可在人事调整方面，却已能发出些声音，分上些果果了。
不过，楚奇也并不是太在意。
毕竟一、二把手间斗斗才是正常生态，也省得省里老是犯猜忌。
只要不影响到东莱市的发展大局，在人事安排上，楚奇其实并不介意稍稍退让上一些。
五月八日，周四。
会议顺利举行，于会上，苏有道成功当选为市长。
在差额选举中，所有在任的副市长也都顺遂地闯关成功。
不仅如此，楚奇所编撰的《东莱市五年发展规划》也全票得以通过。
在次日的常委会上，人事调整方案也都没什么波折地走完了程序。
所有常委都各有所得，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这就挺好的。
拿了甜头，那就都老老实实干活去。
如今的东莱市到处在搞建设，工作压力可不小，没个良好的精神面貌，绝对支棱不起来。
六月中旬。
鉴于非典病例已经持续十天没有任何发现，中央终于正式下文，结束了严格的管控措施。
楚奇觉得应该跟自己搞出来的一次性防护服不无关系。
但，他没证据。
不过无所谓了，似这等天灾人祸，还是早点过去的好。
他现在就期盼着那些外国厂商赶紧把技术人员派过来。
不为别的，只因炼油厂与石化厂的安装进度已经远远落后于计划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几家主要设备的生产厂家的人是到位了。
可麻烦也跟着来了。
“书记，炼油厂出事了，日方专家跟中石化的人打起来了。”
六月十八日，周三。
上午十点。
楚奇正在万华聚氨酯股份有限公司视察，何鸿旻的告急电话突然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