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雪同志,请坐。”
下午,依旧还是接见各路诸侯。
头一个被楚奇请来的是区财政局的局长李郁雪。
这是位半老徐娘。
四十三岁,保养得不错,风韵犹存。
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挺漂亮的。
“谢谢书记。”
李郁雪一点都不紧张,笑得分外的灿烂。
还别说,真有那么点魅力。
但,拿到楚奇面前来,绝对是屁用不顶。
“李郁雪同志,你们财政局呈送上来的报告,我看过了。”
“有几个地方,我觉得不太合理。”
“第一,我刚来,没资格领年终奖,所以,我已经把自己的名字从报表上划掉了,你拿回去重新填一下。”
“其次,你们报上来的招待费为什么没有明细?相关发票呢?”
“我希望你们财政局做事能细致些,办得到吗?”
楚奇知道,面前这位是任鹏程的情人加绝对嫡系。
自然不会起什么拉拢之心思,摆出的也就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书记,您是领导,您不领年终奖,下头的同志们怎么敢领?”
“至于说招待费,那都是各单位报过来的,我们财政局只负责审核发票是否齐全,合理性与否,那是审计局的工作。”
见楚奇一上来就挑刺,李郁雪显然很是不爽。
仗着有任鹏程在背后支持,竟是喋喋不休地跟楚奇理论上一番。
“年终奖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我没功劳,也就没资格领这笔钱。”
“招待费报表么,我会转交给审计局审核,希望你们财政局能全力配合,有问题吗?”
一个区一年的招待费居然高达七百多万,这特么的可都是民脂民膏。
楚奇绝不打算在此事上装糊涂。
“您是书记,您说了算。”
李郁雪不开心了,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嗯,那就先这样吧。”
呵呵,这是被宠坏了?
楚奇实在是懒得跟这等蠢女人再多谈些什么了,挥手就让她赶紧滚蛋了事……
接下来,楚奇并未接见审计局的局长,因为那货也是任鹏程的人,让贼去查贼,那根本就是扯淡。
所以,在听取了秦彦军的建议后,楚奇请来的是该局排名相对靠后的副局长施维新。
这位是前任提拔起来的干部,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四而已,有闯劲。
在嘉许了其一番后,楚奇亲笔签署了一道彻查令。
让施维新牵头,调集审计、统计两局的干部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对财政局等各单位报上来的招待费进行全面审核。
对此,施维新拍胸脯做了保证,态度异常的坚决。
楚奇表示满意。
但其实,心中对结果却并不是太在意。
概因彻查一事不过只是他放出来的试探而已。
目的就一个,看看一众常委们究竟会是怎个反应。
结果,反应很快就出来了——四点半,任鹏程亲自登门了。
“任鹏程同志,请进来坐吧。”
尽管明知对方来意不善,但,大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的。
所以,楚奇很是客气地亲自到外间相迎。
“行,那就打搅书记了。”
任鹏程打心底里就瞧不起楚奇,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靠吃软饭才爬到了如今的高位上。
但没办法,一、二把手的地位差距摆在那儿呢。
甭管心里头再如何不爽,假客气一下,还是少不得之事。
“小秦,给任区长泡杯茶。”
功夫茶,那是用来招待朋友的。
似任鹏程这等货色,招待他的就只有大杯茶。
爱喝不喝,随便。
“不用麻烦了,我只是有几件事要跟书记您打个商量的。”
“嗯,这么说吧,年底将至,似不宜大动干戈,没必要搞什么大检查吧?”
瞄了眼秦彦军拿出来的袋袋茶,任鹏程的眼皮当即就狠狠地抽了几下。
那玩意儿,狗不喝!
“任鹏程同志,中央三令五申不得公款吃喝,这可是关系到党员干部队伍廉洁的大事,有什么理由不彻查?”
“呵,好家伙,我们区去年一年的招待费居然高达七百二十九万五千余元。”
“这是什么概念?十栋六层的宿舍楼就这么没了,怎么回事,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猫腻的事,为啥不查?
查不到问题,那是施维新无能,换了个人再去查也就是了。
等真查到了蹊跷,那就是楚奇烧第一把火的时候。
个中妙用无穷,岂有不查的道理。
“书记,去年的应酬费是多了些,但,那是咱们区里参加首届九八贸洽会的需要。”
“您恐怕不知道吧,在九八贸洽会期间,我们区可是引进了三十几家工厂,同志们是有功的,贸然去查,怕是要影响军心稳定了啊。”
任鹏程骄横归骄横,却并不愚蠢。
宦海二十多年混下来,又哪会不知楚奇这就是在打算寻找突破口了。
而这,当然不是他所愿见之局面。
“功是功,过是过,两者岂能混为一谈,假如事实证明,这么些招待费都花在了实处,那,当然是好事一桩。”
“可以证明我们的干部队伍是经得起考验的嘛。”
“但,假如不是呢?那就是有人在喝民脂民膏,这个问题就必须严肃处理,没得商量。”
稳定你娘的军心。
不让区里乱上一乱,他楚奇拿啥来掌控全局呢。
光凭嘴皮子吗?
“书记,还有件事,远华集团如今正准备加大对房地产业的投入,打算兴建一座八十八层的摩天大楼。”
“这将会是我们湖里区乃至全市的地标建筑,我们应当全力支持才对,您看拨给土地的文件是不是优先批复一下呢?”
见楚奇一直在跟自己扯大道理,任鹏程显然很是恼火,脸色都已是青黑一片了。
但最终,为了能帮远华集团拿到地,他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发飙的冲动。
“这件事我还没了解彻底,暂时先放放。”
这特么的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远华集团根本就不是真的要建什么摩天大楼,不过是打算以此为幌子从银行骗取贷款,用于大规模走私罢了。
对此,楚奇心中有数得很。
这个字,他根本不可能去签。
别说任鹏程来谈了,就算是市一号发了话,他都绝对不会有丁点的妥协。
否则,将来根本说不清楚。
“书记,这样不好吧?区里的经济发展可耽误不得,您看是不是上常委会上过上一过呢?”
任鹏程是真被气到了,这就打算在区常务会上给楚奇一点颜色瞧瞧。
“上常委会讨论可以,但不是现在,在我还没了解区里的情况前,没必要开什么常委会。”
楚奇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任鹏程的提议。
在没搞定过半常委之前,他根本不打算开什么常委会。
一旦要开,那就是拼刺刀的时候到了,是必须见血的。
“书记,区里的经济发展若是受了影响,这个责任,谁来背?”
任鹏程有点急眼了。
概因他可是收了远华集团不少钱。
若是不能在土地以及贷款一事上给予回报,他真不知远华集团那头会不会向他动刀子。
“任鹏程同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就不必我来多言解释了吧?”
什么玩意儿?
一个腐败得注定将会被枪毙的蠹虫,也配谈什么经济发展?
“书记既是执意如此,那,我保留向上级党委申诉的权力。”
见完全没办法说服楚奇,任鹏程顿时就不耐烦了,在丢下了句狠话后,就嚣张地这么扬长而去了。
“书记……”
任鹏程方才刚走,秦彦军就已疾步进了门,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之色。
只因他太清楚任鹏程一伙人的实力了,他原先所服务的前书记同样想有所作为,可最终呢,一事无成不说,自己还被弄得个连公职都没能保住。
他是真不想瞧见楚奇这位老同学也没了下场。
“呵,放心,邪不胜正,做好你的事就行,查到郑大雷的家庭状况了吗?”
局面确实很艰难,下有任鹏程捣蛋,上有一众市常委们的虎视眈眈。
在此情形下,要想稳住阵脚,谈何容易。
但,就算再难,那也得上!
“已经有了不少信息,但,大半都还没查证。”
这两天来,秦彦军就一直在忙着此事。
精力费了不少,但,效果只是一般。
只因郑大雷实在是太孤僻了些,几乎不跟同僚们交往,区里的干部们对他的情况了解极少。
“嗯,那就抓紧些,你还有三天的时间。”
要想破局,郑大雷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唯有拿下了他这一票,楚奇才能有底气去跟党群副书记姚耀文等人谈利益交换。
“是!”
秦彦军知道,自己的责任干系重大,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了去。
“您好,哪位?”
这时候,楚奇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
号码很陌生。
犹豫了一下后,楚奇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楚奇同志吗?我是赵克明啊,你现在有空吗?”
对面很快就响起了个威严的声音。
“哟,赵市长,您好,您有事请讲。”
赵克明,夏海市常委副市长,主管城建、国土。
同时也是远华一案中被判了死缓的首恶之一。
“电话里讲不清楚,这样吧,你现在就来市里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
赵克明的谱摆得很大,话一说完,根本没管楚奇答不答应,直接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