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七日，周二。
上午九点零五分。
楚奇正在审核着各单位送上来的年度工作计划，他那搁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打来电话的人是刘学军。
“学军，出什么状况了？”
楚奇立马就摁下了接听键。
“书记，我刚接到芝罘区法院林院长的汇报，说是张东望亲自率队去了他们那儿。”
“要求法院交出这几个月的烂尾楼拍卖卷宗。”
确实有状况。
只是，这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刘学军完全就是一头的雾水。
“行，我知道了，你让老林全力配合就好。”
楚奇的斗争经验何其丰富，心念电转间就已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但却并未给出个解释，也就只简单吩咐了一句，便即挂断了电话。
“书记，我刚接到汇报，听说调查组跑芝罘区法院折腾去了。”
这都没等楚奇给统计局那头打电话，苏有道的电话就先追过来了。
“嗯，张东望或许是认为咱们在烂尾楼拍卖一事上有重复统计的嫌疑。”
“不奇怪，这里头若是真有问题，一进一出，少说就是二十来个亿的差额。”
“人家这是等着抓咱们的小辫子呢。”
楚奇一语就道破了天机。
“哈，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帮家伙怎么这么积极。”
苏有道也笑了。
“老苏，你去统计局那里查一下，在统计数据时，是否存在着问题。”
“假如有，立马汇报上来，我来处理。”
“没有的话，那就让张东望随便折腾好了。”
建港集团那头，楚奇不担心。
概因按着他的安排，所有的烂尾楼都只保交，不再对外销售。
多出来的空置房将转交给建港物业去负责打理。
等日后房价高了，再陆续出手。
这一块，显然不可能出问题。
真有问题的话，只能是原先开发商所预售出去的那些房子。
这其中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有些购房者是只交了订金，有些是全款，还有些后悔了，订金不要、房也不要了。
在统计时，确实有可能存在着疏漏。
哪怕数值或许并不大，可依旧有可能给东莱市方面造成些被动。
这，显然得引起重视。
“行，我这就去查。”
苏有道同样也不敢大意，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对老搭档的办事能力，楚奇还是信得过的。
所以，他没再去多管统计局那头的事儿。
在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后，他给刘学军打去了个电话。
让对方好好查一下，这几天都有谁跟调查组私下里联络过。
结果，刘学军没能查出蹊跷，倒是黄元胜从首都里打来了个电话，说东莱市里有内鬼，那人是常铭义。
楚奇没去追问黄元胜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很清楚胖子的人脉宽得令人咂舌。
这家伙说是，那就肯定不会有假。
楚奇很生气。
当初，他刚到东莱就任时，常铭义那个混球就跟周力勤串谋一气，妄图混成他楚奇的秘书。
若不是那会儿多想了些，还真有可能被这家伙给得逞了。
其后，楚奇也懒得跟这等小人物多计较，四年半来，一直任其逍遥。
但现在，这狗东西居然还敢吃里扒外，那就绝对不能容忍了。
不过不急，且等调查组走了之后，有的是办法好生炮制一下这货……
四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调查组不单去了芝罘区法院，还去了栖霞等曾拍卖过烂尾楼的区法院，调集了大量的文件。
不仅如此，还再度去了建港集团，要求彻查建港房地产的账目。
这些，楚奇都接到了相关报告。
但并未制止，反倒是极其配合，就这么任由张东望一伙人随便折腾。
“李厅长，你们财政部彻查的结果出来了吗？”
在自身的行动没什么收获的情况下，张东望只能寄希望于李成国那头的查账能多少查出点问题来。
“到目前为止，我们这一小组就只查出三套房可能存在着一些问题。”
“这么说吧，这三套房的购房者都是去年年初时购的房，十二月中旬时又打算退了。”
“不过，当时只是预售，并没办房产证，所以，应该也没统计到GDP数值中去。”
“十二月中旬，在办房产证时，这三家购房者都临时反悔了。”
“目下正跟建港房地产公司扯皮不休，但，在统计结果上，这三套房都被算成了已购。”
李成国也很头大，因为他们财政部加班加点的成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只这么一点吗？”
张东望的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
特么的，就这百来万的小事，根本拿不到桌面上来谈好不？
这与他原先期盼的二十来亿目标，差得未免太远了些。
“是啊，不得不说东莱市的工作做得很扎实，该市的腾飞绝不是浮夸，而是实实在在的成绩。”
李成国跟楚奇又没啥仇怨，他可不想为了陈家去跟楚奇玩命。
别说赢不了，就算是赢了，那又能咋地？
回过头来，铁定要挨赵家的清算。
何苦来哉。
“嗯……，你那头尽快把彻查结果汇总上来，到时候咱们再议一下。”
张东望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总不能什么都没查到就这么灰溜溜地回首都吧。
不说没办法给陈家大佬一个交待。
他自己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一月二十三日，周一。
上午九点半。
张东望打来了个电话，说是调查结果可以出台了。
请楚奇前去太平洋酒店合议一下。
这，显然耽搁不得。
楚奇第一时间就招呼上苏有道，一并匆匆赶去了太平洋酒店。
到了地头才发现，不止张东望与李成国两名中央调查组的正副组长在，省里下派来负责协助调查的省统计局副局长林左荣也在。
“张局长，我这可是奉命前来报道了啊。”
这，分明就是要结案的架势了。
楚奇在笑着打招呼的同时，心头的警弦当即就拉紧了。
“楚省长说笑了，我哪敢指挥您，二位，都请坐下谈吧。”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东望觉得楚奇就是在讥讽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
尽管这就是事实，可张东望还是不免有点火大。
问题是楚、苏二人与他是平级干部，他还真就发不得火。
“行啊。”
楚奇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完全不担心张东望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毕竟，所有的调查过程都在东莱市委宣传部相关人员以及省调查小组的眼皮子底下。
但凡取证，都有录像。
真敢无中生有，楚奇就敢跟对方到首都里去打擂台。
“楚省长、苏市长，是这样的，经过十来天的调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东莱市的GDP数据基本属实。”
“不过呢，有些地方还是存在着点小问题，当然了，我个人认为瑕不掩瑜。”
尽管心里头有若吃了只苍蝇般地难受着，可会议依旧还得主持。
张东望也只能是故作严肃地扯了一通。
“等等，张局长，我觉得你这用词恐怕不够谨慎，什么叫基本属实？”
“属实与若是个严肃的概念问题，请不要含糊其辞。”
这话，楚奇可就不爱听了。
若不是陈家一方的那些派系纠结起来搞什么宏观调控，东莱市今年的成绩远不止七千亿。
面前这位就是当初支持搞突然袭击的罪魁祸首之一。
现在还特么的在这儿玩文字游戏，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楚省长，请不要激动，我们调查组确实发现了些统计上的错误。”
楚奇这等强硬的态度一出，张东望的脸色可就不免有些难看了。
“事实胜于雄辩，请张局长拿出证据来。”
楚奇寸步不让。
开什么玩笑呢？
东莱市全体干部辛苦奋战了一年的成绩，岂能容得他人随便抹黑。
别看基本属实与属实听起来似乎没区别，可落在有心人眼中，那就是大做文章的机会。
颠倒是非黑白可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
楚奇绝对不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那行，我这里有份调查报告，楚省长可以先看一下。”
这就已被逼到了墙角处了，张东望只能无奈地拿出了他精心炮制出来的所谓调查报告。
“张东望同志，我提醒你一点，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你所举出的这么些例子显然都是笑话，没有一条经得起推敲。”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嗯？”
在将调查报告过了一遍之后，楚奇当即就怒了。
无中生有、瞎编乱造，真就没有张东望不敢干的事情。
“楚奇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东望很心虚。
但没办法，到了这么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嘴硬到底了。
“什么态度，被人泼了脏水后的无尽愤怒！”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这么份报告，我们岱省、东莱市都绝对不会认可。”
在随手将报告递给了苏有道之后，楚奇身上的煞气不可遏制地就迸发了出来。
特么的，给脸不要，那就打肿你的脸。
“楚奇同志，你这是要对抗中央的调查吗，嗯？”
张东望知道自己不占理。
但，他觉得自己所写的事例也是有“根据”的。
这就摆出了调查组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