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
片刻的死寂后,终于有一名身材不高的白发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还有我。”
“算我一个。”
“我也来。”
……
这一有了人带头,立马又有两名中年男子以及一名老大妈跟着站了出来。
这就算是凑齐了四名代表。
“大家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选出了代表,这就意味着场面已基本受控。
楚奇紧绷着的心弦顿时就松下了大半。
“县长,您好,我是林诚斌,退休前是齿轮厂的副厂长。”
四名代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又是白发老者率先开了口。
“我是钱大智,原县印刷厂工会主席。”
“我是苏米洋,原齿轮厂宣传委员。”
“我、我是赵娟,退休前是印刷厂工人。”
……
有了白发老者的带头,另外三名代表很快也都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来历。
“我们这就算是互相认识了,那么,接下来就请谈谈你们的诉求好了,林诚斌同志,从你先开始吧。”
在跟四人一一握手之后,楚奇立马就切入了正题。
“县长,我们也知道这样闹不好,但,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们厂停产已经四年了,九一年时,还能发一半的基本工资。”
“可从九二年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三年半没拿到一分钱了。”
“看病的医药费也没地方报销,我们是真的撑不住了啊。”
林诚斌满脸的苦涩与无奈。
革命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居然跑来县政府闹事,这,真的很不应该。
奈何,他也是没办法了——儿子、儿媳搞的小生意就只够勉强糊口而已,根本没法照顾老人。
他不想办法争取到退休金,那,老两口的日子就真过不下去了。
“县长,我们印刷厂也是同样的状况,从九二年四月开始,就再没发过工资。”
“那些小年轻还好,他们还能去外头打工,可我们这些四十多岁的人,哪都不要。”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不等楚奇有所表示,满脸憔悴之色的钱大智跟着也诉苦了起来。
“县长,真的不是我们想闹,我们已经多次给信访办写信了,可县里总不给答复,我们也是没了办法了啊。”
“县长,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骨头吧。”
……
另外两名代表同样是满脸的愁苦之色。
也确实,不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谁愿意冒着犯法的危险玩这么一手呢。
“大家的诉求,我都知道了,这个问题,我们县政府一定会在近期内彻底解决。”
“只是,这需要时间,请大家放心,我会亲自处理这些历史遗留问题。”
“明天就会有专门的调查小组前去各家停产的企业进行初步调查。”
“在元旦前,我保证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还请四位代表先做好安抚工作。”
“千万不要因一时冲动而误人误己,能办得到吗?”
这些退休、下岗工人的窘境,楚奇能理解。
奈何,这事情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只因这些小国企、集体所有制企业都没宣告破产,很多事就不是那么好办了。
这得上常委会才能定夺,并不是他楚奇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
“能,有县长您给我们做主,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县长放心,我们这就回去等消息。”
……
在县里,楚奇就是神话般的大能人,他既是给出了承诺,四名代表自然也就都信得过。
在纷纷表态后,很快就领着各自厂里的人就此散了开去。
那些围观者见没瓜可吃了,自然也就都跟着散了个精光……
“楚奇同志,这问题很棘手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在听完了楚奇的情况汇报后,赵隆的老脸难免有些微红。
概因这么些遗留问题全是他在县长任上弄出来的烂摊子。
“我查了下资料,发现九家停产企业中,有六家是集体所有制企业,三家是小国企。”
“集体所有制企业倒是相对好办,直接宣布破产,并进行资产拍卖也就是了。”
“若拍卖所得不足以支付拖欠职工的各种费用,那,县政府就该介入其中,把地皮收归国有。”
“作为房地产的储备用地,在补交了社保后,退休职工的工资将会由社保去统筹。”
“医疗支出这一块也好办,据我所知,国家即将下文,彻底取消公费医疗,采取医疗保险制。”
“这么份文件年底前肯定会下来,到时候,就按国家规定来走好了。”
“那些还没到退休年龄的职工可以买断工龄,让他们自谋生路。”
解决的办法,当然是有,不过,代价显然不小。
这么一大笔钱支出后,才刚稍有些宽裕的县财政立马就会再度吃紧。
可不管怎么着,该解决还是得解决。
只因这烂摊子拖得越久,就越是麻烦。
“房地产?这行业能有什么搞头?”
赵隆有些纳闷。
只因现如今还是福利分房时代。
就连四大特区的房地产业都不是太景气,在云水县这么个小县城玩这个,不是找死吗?
“书记,是这样的,我听说中央已经在研究取消福利分房了,这两年或许就会有文件出台。”
“另外,咱们县已经有不少农民富裕起来了,他们中不少人有着强烈的进城愿望。”
“只要给予农转非的指标,房地产其实还是能搞的。”
“再有就是咱们县如今私营经济已有一定规模,不少商家亟需好店面。”
“偏偏咱们县这几年在基础建设上投入不多,门店数量有限,已经无法满足商家们的需求了。”
“我查了一下,发现那六家集体所有制企业中,印刷厂与齿轮厂都位于城中心,挺适合拿出来搞中型商城的。”
“我建议让建委那头迅速拿出个大致的规划,等这六家集体所有制企业破产清算后,立刻上马。”
“如此,不单能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还能进一步搞活县里的经济。”
楚奇记得很清楚,前世时,国家是在一九九八年六月下的文,就此取消了福利分房。
自此后,房地产的发展就迈上了快车道。
这一世想来也应该是如此。
云水县若是能抢先一步介入房地产行业的话,肯定能稳赚不赔。
“那行,你觉得可以,就按这么个方案先定个章程,回头常委会上过上一过。”
赵隆还是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但,既然楚奇觉得可以一试,那,他也不打算多事。
“现在最为麻烦的就是电机厂、纺织厂以及罐头厂。”
“这三家都是小国企,在没有相关国家政策指导的情况下,显然不能简单地破产了事。”
“更为麻烦的是这三家厂的设备落后,技术力量薄弱,完全不具备扶持的价值,不管往里头投入多少钱,都是打水漂。”
在谈到了三家小国企时,楚奇不自觉地就皱紧了眉头。
没旁的,从今年五月开始,全国的中小型国企大规模停产,国家对此高度重视。
但,究竟该如何挽救这等局面,高层意见并不统一,迟迟没能拿出个对策来。
在这等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让国企倒闭。
前世时,一直到了九八年国庆前后,中央才真正下定了关停并转的决心。
只是,到了那时,那些停产的中小型国企早就都成老鼠窝了。
所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
大量产业工人的生活陷入了极端困顿的窘境。
“楚奇同志,你有什么可行之策吗?”
赵隆同样也在叹气。
他早年曾在电机厂工作过。
对这家厂是有感情的。
所以,在电机厂彻底垮塌时,他利用职权,从县财政走账,帮着发了三年多的基本工资。
但这,显然不可能让这家企业起死回生。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这三家企业的中青年职工大多都已跳槽去了县里的合资、独资企业。”
“剩下的全是些离退休职工以及毫无能力的懒汉,靠他们,显然不可能实现拯救企业的目标。”
“我的看法是在职员工全部实行工龄买断,离退休职工的社保、医保按国家规定办理。”
“至于三家企业本身么,设备能卖就卖掉,不行就当废品处理,姑且保留个空壳,等中央有了决议,再去做最后的处置。”
直接宣布破产结算无疑是最好也是最便捷的处理方式。
奈何,国家没有相关文件出台,楚奇也不敢冒这么个险。
“这样做,风险还是有些大,一旦被人扣上贱卖国有资产的帽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的意见是人员可以裁撤,设备先不动,等国家下了文,再看怎么处理吧。”
赵隆完全不想冒任何的政治风险,至于设备多放几年是否会彻底报废么,他一点都不关心。
“也行,那就先这样,书记您忙,我这就去安排调查小组,先把这些企业的现状搞清了,再来向您汇报。”
三家小国企的设备都是老古董了。
现在卖,多少还能值点钱,再过几年,那,真就只能全当废铁卖了。
但没办法,赵隆不想冒险,楚奇也不好在这一点上太过坚持。
那就只能且行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