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周五。
上午十一点半。
蓬莱机场。
“于部长，欢迎您前来我东莱市莅临指导。”
当省委组织部长于天聪一马当先地从国内旅客通道口处走了出来之际。
早已率众等候多时的楚奇立马在第一时间迎上了前去。
“楚奇同志客气了，疫情期间，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在跟楚奇握手时，于天聪的笑容倒是很和煦。
不过，说出来的话么，却明显带着刺。
“于部长放心，我们在防疫方面，从不放松，在来机场前，所有的同志都已通过了防疫检查。”
于天聪的心情，楚奇可以理解。
不管是谁在痛失大将的同时，还丢了一个重要地级市的市长之位，心情都绝对不会好到哪去。
但这，关他楚奇屁事呢？
您高兴不高兴的，都自己揣着好了。
“楚奇同志，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苏有道同志，他将就任你们东莱市的代市长。”
被楚奇这么不软不硬地顶了一下，于天聪眼中当即就有一道异芒一闪而过。
但却并没多说些什么。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楚奇就是个刺儿头。
偏偏背景靠山都硬得惊人。
真不是他于天聪可以啃得动的。
那就只能先记个账，应景儿连本带息一起算。
“老同学，欢迎、欢迎啊。”
楚奇完全没在意于天聪的想法。
概因到了他这个级别，就已经不是于天聪可以随便拿捏的了。
真当他楚奇苦心经营了多年的人脉是摆设不成？
“书记，您客气了。”
苏有道同样也是在笑着。
只是，心里头却难免有些紧张。
在他看来，跟“楚阎王”搭伙，危险系数有点高。
那么点同学情分，显然不值一提。
“老同学，琴市市建设得挺不错的，说起来，可是咱们华夏的第三座花园城市。”
“在这方面，咱们东莱市欠债不少啊，希望老同学能把琴市市的宝贵经验传授给咱们市里的同志们。”
这位被派来的用意，楚奇心中有数。
原因说穿了也简单，毕竟一、二把手之间从来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和睦。
在他楚奇被归入林秉义嫡系的情况下，那，东莱市肯定得讲究一个平衡。
这位不单是来蹭功劳的，同时也是来盯防的。
毫无疑问，在接下来的换届时，省里肯定还会对东莱市的领导班子进行一系列的调整。
不可能真的任由楚奇一家独大。
“书记，您太抬举我了，‘花园城市’一说，还是您当年在夏海市时提出来的。”
“我们琴市市不过只是照搬了一下，岂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苏有道很谦虚。
在这等场合下，他也只能表现出谦虚。
至于是否要跟着楚奇的指挥棒转嘛，那，终归得等自己先站稳了脚跟之后再看了。
“行了，疫情期间，还是闲话少叙的好。”
楚、苏二人倒是交流得很愉快，可于天聪却是看不过眼了。
“也是啊，于部长，您请随我来好了。”
楚奇并未在意于天聪的不耐态度，笑着一摆手，将其就此引出了候机大厅……
就职程序都是既定的，吃个饭、开个会，然后就齐活了。
于天聪并没在东莱市久留，当天下午就乘飞机赶回历城去了。
临行前，既没跟楚奇单独面谈，也没对苏有道有任何的亲近表示。
很显然，他对东莱市这两位都没啥好感。
根本不想给面子。
那就算毬好了。
楚奇一点都不在意。
他也没去理会苏有道那头对市政府的统合，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两件事上——一是防疫，二是炼油厂、石化厂的设备安装。
前者无须细说，那是举国都在进行的要务，东莱市这头肯定得跟着狠抓。
后者就有些麻烦了——现如今，两大项目的设备都已到齐了，可因着疫情的缘故，外国专家只来了一半不到。
这就严重影响到了安装的进度。
原本预计是在九月底时试产的，但现在看来，年底前能不能如期安装调试完毕都不太好说了。
对这等局面，楚奇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可想。
只能跟中石化打了个商量，让对方派出专家组，配合现有的国外专家，尽可能地赶一赶进度。
中石化倒是很乐意，因为他们本来就想着要最大程度地进行偷师。
这一接到了楚奇的请求，立马派来了大量的技术人员。
一边通过研究设计图来摸索技术指标，一边磕磕绊绊地对各种设备进行安装调试。
结果不用说，进度慢也就罢了，还搞坏了几件重要设备。
“楚书记，中石化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到今天为止，已经搞坏了三件重要装备了。”
“再这么下去，这厂根本没法建起来！”
从狮城高薪诚聘来的炼油厂总经理余鹏飞彻底看不下去了。
石化厂总经理王立升一道，怒气冲冲地就赶到了楚奇的办公室。
“楚书记，不是我们想告状，实在是没法看了啊，我这头也已有两件重要设备被拆坏了。”
“大陆根本没有零配件，要想修好，最少得花十来万美元，您看怎么办吧？”
王立升同样是怨气冲天。
对中石化那些笨手笨脚的技术人员，显然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余总、王总，消消气，先喝杯茶，有事慢慢再说嘛。”
楚奇也很无奈啊。
要知道两大项目里，他都占了百分之七十三的股份，亏的，可大半都是他的钱。
但没办法。
中石化要想尽快掌握最先进的生产技术，就少不了得拆拆卸卸。
问题是精密仪器这玩意儿，拆下来不容易，装回去就更难了。
出事故显然是大概率之事。
“楚书记，真不是我们太计较，我们也得为企业负责不是？”
楚奇倒是想息事宁人。
毕竟他不缺钱，设备坏了，修就是了。
再不行，还可以买啊。
奈何，余鹏飞却并不肯善罢甘休。
“余总、王总，你们看这样成不？”
“我这头会出面去跟中石化好好谈谈，让他们在安装设备时，小心谨慎些。”
“另外，云间投资公司那里，我也会去联络一下，看能否尽快安排国外厂商的专家带配件赶来维修。”
“大家都是想把工作做好，就彼此谅解一下吧。”
这两位都想着帮自己省钱。
当然是好心好意。
问题是中石化那头存在着实际困难。
楚奇显然不能不有所考虑。
“那行，希望楚书记您能说到做到，否则，我们恐怕不得不向云间投资公司提出申述了。”
见楚奇这都已把姿态摆得如此之低了。
余、王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在丢下了句交待后，气鼓鼓地就走了人。
“呵。”
瞧这事办的？
楚奇真就不免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两位属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冲着自己这个大老板甩脸子了。
该到哪说理去呢？
“章总，下午好，我是楚奇。”
但，没办法，事情还是得办。
在送走了两位总经理后，楚奇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带队前来东莱的中石化副总章海晨的手机。
“哟，楚书记，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吗？”
一听对面的人是楚奇，章海晨的头顿时就大了一圈。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肯定是来问责的。
“章总，是这样的，余鹏飞、王立升两位老总才刚从我这里离开。”
“他俩对你们中石化的怨气可不小啊。”
对中石化，肯定是得有所照顾。
但，该敲打时，依旧得敲打上一下。
终归不能太过随意了去。
否则，保不住那些技术不过硬的专家教授还会继续蛮干到底。
“楚书记，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唉，都怪我们没经验，在工作中出了些差错，确实不应该。”
“不过，您放心，在接下来的安装工作中，我们肯定会吸取经验教训的。”
中石化背靠发改委，在国内，向来傲气得很。
但，在楚奇面前，章海晨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倨傲之色。
概因他很清楚楚奇的人脉有多强悍。
真把楚奇给得罪死了，那后果可不是他一个副总所能承受得住的。
“那就好，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只要尽心就好。”
“至于云间投资公司这头，我会去联络一下，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会尽快转告你们。”
在将来，还有不少地儿要用到中石化。
楚奇当然不想把彼此的关系搞僵。
那就只能点到为止了。
“感谢楚书记的厚爱，改日我做东，咱们不醉无归。”
这面子给得有够大的。
章海晨自然是受用得很。
“行，那就一言为定了。”
该说的既已说完，楚奇也就没再多废话。
却不料他这才刚挂断了电话，铃声就突然响了。
“老郑，什么事？”
一看来电显示，是郑安民打来的。
楚奇心底里当即就没来由地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老板，我们有麻烦了，高盛投行总部刚传回了消息，美国司法部将在近日内对云间投资公司展开调查。”
果然不出楚奇的意料之外，对面很快就响起了郑安民那满是忧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