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零五分。
夏海市第一医院的高干病房中。
脸色略显苍白的孙明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任由坐在一旁的老妻在耳边碎碎念着人情冷暖。
完全没任何搭话的兴致。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无多了。
就这等现实的世界，又有谁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将死的退休老头呢？
世态炎凉，莫过如此。
实际上，若不是老搭档刘云峰出面帮忙。
他根本无法住进全东南省医疗力量最强的夏海第一医院高干病房。
但，老妻显然还是放不下昔日的荣华。
劝也没用。
那就让她多抱怨几句吧。
毕竟，自己还能听她抱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给敲响了。
老妻停止了念叨，匆匆过去开门。
“小楚？”
很快，老妻那惊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当即就引动了孙明武的好奇心。
侧头一看，来的果然是楚奇。
“婶，好久没见了。”
楚奇一如往昔般温和地笑着，完全没丁点副部级高干的矜持。
“老婆子，别瞎叨叨，还不赶紧让楚省长进来。”
孙明武立马及时地喝了一句。
要知道现如今的楚奇可不是往昔那小小的乡镇干部了。
不单是常委副省长，更是赵家的核心嫡系，前景肉眼可见的光明。
再这么一口一个“小楚”地喊着，明显不合适。
“哎，楚省长，您进来坐，我给您泡茶。”
老妻倒也机灵，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谢谢婶。”
楚奇没去纠正孙夫人的称呼变化。
因为没必要太过矫情。
“孙叔……”
在走到了床边时，也就只一声轻唤，楚奇的眼圈顿时泛了红。
“没事，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人嘛，总有这么一天。”
孙明武自己倒是看得很开。
他这一辈子全都奉献给了人民，不贪不占、两袖清风，完全无愧于心。
“孙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楚奇很伤感，他知道孙明武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没啦，我那两儿子都不成器，扶不起来的，就让他们当个普通人好了。”
“呵，要说遗憾，其实也是有的，漳市在我手中并没能真正发展起来。”
“假如当初你能来主政漳市就好了，可惜啊。”
孙明武一直很看好楚奇，在临退去二线时，全力向省里举荐楚奇来接任。
省里也答应了，奈何，最终没能争得过鲁省。
这，一直就是孙明武心中最大的遗憾。
在他看来，若是楚奇主政漳市的话，如今烟泰的辉煌就该是漳市的。
“孙叔，当时我也考虑过回漳市，奈何，身不由己啊。”
“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让漳市走向辉煌的。”
漳市的地理条件、人文状况是完全没办法跟烟泰相比的。
就算楚奇主政漳市，顶多也就只能让漳市杀到全国各城市的前六，再想向前，那就难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
一听这话，孙明武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因为他知道东南省已经开始在京里运作了，打算在换届前，把楚奇召回东南省。
当然了，这事情目下还说不得，只能看省里是否给力了……
难得一个春节长假，楚奇真的很想多陪陪父母。
奈何，官当得越大，就越是身不由己。
正月初三中午，他就不得不与弟弟一道全家飞去了京城。
给包括赵大伯在内的所有亲近老一辈拜年。
遗憾的是——他依旧没能见到铁腕首长。
不是他没去，而是首长不会客。
这就没辙了。
初六，楚家的自助晚宴依旧照办。
不过，不是以楚奇的名义来办，而是以弟弟作为召集人。
地点也改了，放在了弟弟的那套豪宅。
原因就一个，身为高级干部，楚奇得避嫌了。
当然了，这其实就是换汤不换药。
在京的世家二代、三代能来的都来了。
总人数赫然突破了六百。
好在弟弟那套豪宅占地面积更大，倒是不怕装不下。
卸下了主人的名头，楚奇就显得很悠哉。
迎来送往什么的，全都丢给了弟弟去打理。
他就只管端着个酒杯，猫在人数相对较少的西楼二层大厅。
就着燃得正旺的壁炉，漫不经心地品着酒。
着实惬意。
“老弟，你可真会躲，害我找了一大圈。”
却没想到这等闲舒并没能享受多久，黄元胜就端着酒杯找了来。
“呵，坐吧。”
楚奇无所谓地亮了下酒杯。
“老弟，我记得你说过今年美股有个不错的机会，这时间是……”
尽管身家已经因跟着楚奇到处投资的缘故，早已超过了一百五十亿美元。
可黄元胜显然依旧不满足。
“年底的事，没必要着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这一波炒作美股算是今后十几年的最后机会了。
楚奇不单打算大捞一票，还准备抄底美股。
与此同时，他还想着要把高盛投行拉上船，一起试着搞一下光刻刀厂。
这么些算计在实施前，肯定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那行，我坐等躺赢。”
“哦，对了，东南省那头最近好像在京里悄悄活动着，打算把你请回东南省去。”
“老弟，你的想法呢？”
黄元胜的人脉绝对惊人，京里有什么动静都很难瞒得过他。
这不，东南省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才刚开始，胖子就已得到了消息。
“今年不行，明年再看吧。”
对回东南省工作一事，楚奇并不反对。
毕竟东南省的基础也挺好的，认真搞的话，腾飞不难。
回去总比被调去内陆省份要强得多。
但这，显然由不得他来做主。
只能到时候看中央怎么安排了。
“还有件事儿，陈国忠那小子除夕那天溜回来了。”
“怎样，要不要搞他一家伙？”
见楚奇不想谈工作上的事情，黄元胜立马就转开了话题。
“不急，到换届后再说，先让他多蹦跶两年，回头一棍子敲死他。”
陈国忠这个王八蛋就像是跳到了脚面上的癞蛤蟆一般，咬不了人，却能恶心死人。
能打死，楚奇绝对不会轻饶。
问题是时机不到，现在动手的话，陈家大佬肯定会出手护犊子。
效果注定不会太好。
那就姑且忍忍也罢，反正也不差这么两年的时间……
二月五日，初八。
尽管是星期天，不过得补班。
当然了，开年后的第一天都没什么正经事，开完大会开小会。
不过，要说新闻，那倒是有一条——楚奇提出了今年的预定目标：八千五百亿总产值。
“书记，八千五百亿的目标会不会过高了呢？”
结果，苏有道没法淡定了，在中午临下班前，脸带苦色地摸到了楚奇的办公室。
要知道鉴于国内通货紧缩的状况愈演愈烈，市政府那头所定的目标仅仅只是七千五百亿而已。
两者间差了整整一千亿。
“这一点都不高，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最迟下个月的月底，国家就将再次放开银根。”
“到那时，国内的经济复苏绝对是眨眼间事，尤其是房价，将会报复性狂涨。”
“实际上，若不是平白被耽搁了一个季度，咱们今年的目标该是九千亿才对。”
楚奇知道这目标给市政府那头造成的压力不小。
但却并不打算更改。
因为他心中早有实现的蓝图。
“……”
苏有道直接无语了。
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九千亿的目标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实现。
“老苏，魔都今年的目标是万亿，以他们的底蕴，轻轻松松就能达成。”
“咱们烟泰不能被越拉越远，要想做到这一点，只能靠我们去拼搏。”
“首先，石化行业还可以继续做大做强，尤其是炼油厂这一块，第二期工程可以立刻上马了。”
“鉴于厂房是现成的，设备也有大半是现成的，只要再从国际上购买上一些，到八月底时，二期工程也就可以完工。”
“到那时，建港炼油厂的日处理原油能力将会达到惊人的每天六十五万桶的水准。”
“规模上去了，成本反而下来了。”
“在确保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总产值势必会有个巨大的飞跃。”
“若是再能吸引几家大型石化企业入驻福山工业区，那，咱们烟泰就可以自豪地宣称是全国的第一石化城了。”
“这一点，我已经跟几名宝岛客商打过了招呼，他们将会在近期内来我烟泰市考察。”
“到时候，由你们市政府负责接待。”
楚奇的规划一向很明确，那就是打造全国最大的石化城。
有机会的话，那就把烟泰市建设成全球的石化中心。
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去追赶魔都。
毕竟烟泰市的金融、旅游、人文、地理位置等各方面的底蕴都比魔都差了一大截。
想全面抗衡，根本没丁点的可能性。
那就只能剑走偏锋。
先形成拳头项目，然后再来慢慢补课。
而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
“书记，您说的现成设备指的是……”
炼油厂可是烟泰市最大的企业，苏有道平日里就没少去那儿转悠。
但他却并没听说过炼油厂有什么大量的现成设备。
“呵，老苏，你忘了？两年前，高盛投行曾免费给建港集团送来了一大批的二手设备。”
“我问过了，那些设备目下都封存得很好，只要清洗掉保护油，便可以立刻投入生产。”
“就性能而论，并不比现有的设备差多少。”
“当初中石化想要这批设备，我没答应，等的就是眼下这么个迅速扩大产能的机会。”
楚奇笑呵呵地揭开了谜底。
当即就听得苏有道眼神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