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都内的路上,宫犹翎满脑子都想着小煜子,这一次,可一定要让小煜子无事,还记得当初他为了哄骗自己做陛下,可是费了好些心思——
……
“公主这下不必害怕了吧!”小煜子见她的反应,笑着问。
她最禁不起激将,反击道:“谁、谁说我怕了,我只是觉得向来天下就没有女子称帝的,不过我不介意做这史上第一人!”
果然好骗,小煜子窃笑,“既然公主答应了,那就随奴才回宫去吧!”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她。
“哎……等等!”嘴上说说还可以,真要行动起来,宫犹翎就没那么大气概了,毕竟她自小便看了许多野史,后宫争宠各种血腥场面这下全都涌现出来,她扯住小煜子的衣袖,“那宫里边那些娘娘……”
“公主放心,除了王后贵妃,其余的都是要遣散的,贵妃如今只有一位,有王后娘娘在,公主还怕什么?”
到底会不会说话,不激她会死吗?她反驳,“都说我不是怕,不过,我看那些帝王,都没有能活过半百的,老实说,陛下……今年高寿?”
小煜子摇摇头,“公主,奴才听说,您中意张太傅的孙子张涪尹之?您要是登基称帝,张太傅就是您的太傅,张公子可是日日都跟在祖父身后习作世袭郎的!”
“好!”宫犹翎大意凛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为了我的梦中情郎,这个皇帝,我宫犹翎当定了!”
……
后来艾小爷之事,自己将他“出卖”,他回来报信,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还将她吓了一跳——
……
“公……公子,我……我在这儿。”
她回头,便看到巷末穿的花枝招展的人,头发凌乱地像个疯子似的,现在还早,街上没几个人,要不是他先开口说话,她肯定被吓得撒腿就跑,宫犹翎快步过去,小煜子扶着墙,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身上花枝招展的衣裳也好像被人撕坏了。
他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被人羞辱过的女子的模样,宫犹翎吓了一跳,该不会真的被那个艾小爷给那个了吧!
“小煜子,你没事吧!”她把他的头发拨开,乖乖,目光泛泪,这是被欺负了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宫犹翎双拳一握,“小煜子你放心,回宫之后,我就让人……嗯……他哪只手碰你,我就让人砍了他哪只手!”
这话小煜子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陛下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小煜子摇摇头,摆摆手,“砍手不行,得砍头!”
“啊?”宫犹翎应和道,“嗯,砍头!那你现在没事吧!”
“陛下,奴才没事。”小煜子靠着墙坐到地上,“奴才在艾小爷家中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
再后来,为了医治阿离的痴症,跑去大宁的边境找神医,回来的时候,还被自己好好欺负了一顿——
……
“小煜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朕就当你死了!”
小煜子没料到自己一回来就会耳朵遭殃,被陛下提着耳朵还得跪下请安,“参见陛下,陛下,奴才回来的不晚啊,您可是给了奴才两个月的时间,边疆南极甚远,奴才只花了一个月,您就饶了奴才的耳朵吧!”
宫犹翎看他龇牙咧嘴,决定先放他一马,松开手道:“小煜子你可算回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朕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太后欺负尹之哥哥,三部执事结党营私,谋害南宫将军,大表哥非要让我用世家子弟做官,张尹之每天来见我一面就走,你要是再晚一点回来,说不定就见不到我了……”
小煜子瞠目结舌,虽然陛下说得他没怎么听懂,不过大概意思他是明白了,就是自己不在陛下的日子不逍遥,他陪着笑脸道:“陛下,奴才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有奴才在陛下就不会辛苦了!”
宫犹翎吐完苦水才想起来,让他离宫去做的要事,“对了,大夫呢?赶紧请去华阳白屋让他给阿离治病。”
小煜子闻言,面露难色,跪着后退两步,捂住自己的耳朵,“陛下,人奴才、奴才是见着了,但是没请回来。”
“什么!”宫犹翎乍呼出声,想去揪他的耳朵无从下手,就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人都见着了,你不请回来,是打算让朕亲自去请吗?”
小煜子哀叹一声,苦着脸,撇撇嘴点点头,“人神医说了,落花荡的三不医不能破,虽有书信在,但是陛下要是真想让他到都内来,除非亲自去请。”
宫犹翎指着委屈地跪在地上装可怜的人,“你傻啊!你都千里迢迢跑去了,他不跟你走,你不会把人绑回来吗?”
小煜子一听更委屈了,“落花荡里有高手,奴才带的人不够,再说了,他不愿意医治殿下,就算绑回来,也没用啊!”
……
有翦哥哥和义父帮忙,小煜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宫犹翎心下想着,小煜子虽笨了点,可是他忠心啊!这样一个忠心之人,怎么能让他被旁人伤害呢?
宫犹翎的龙辇回到都内时,正是初五,是路神诞的日子,宫犹翎本想一回宫就安排义父和林穆辰回万家,谁知刚进了宫门,便有司千宫中伺候的小宫仕迎出来,“陛下,陛下可算回来了!流清殿中出事了!”
宫犹翎脚还没落稳,见着小宫仕,似乎是在此久等了,也没有怪罪,赶紧问道:“怎么了?流清殿,可是花枝美人出事了?”
小宫仕点点头,又摇摇头,“陛、陛下,不是……那个……流清殿的悲秋主子,自从陛下出宫之日起,就一直高热不退,御医们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行,正盼着陛下回来拿主意呢!”
“什么!”宫犹翎一把推开宫仕朝流清殿跑过去,初一开始高热不退,现在都已经初五了,还不将脑子烧坏了,连高热都消不了,御医院的都一群废物吗?
小宫仕在后边叫嚷着“慢点”追上来,宫犹翎想着想着,忽然发觉不对,如果御医院都是一群废物,那月無呢?不是神医吗?连阿离的痴症都能医好,退不了高热吗?
她突然停下来,后边的小宫仕险些直接撞到陛下身上去,“陛、陛下莫急,慢些,陛下当心!”
宫犹翎回头一把将小宫仕拉到自己面前,“朕问你,神医可来为叶悲秋医治了?”
小宫仕气喘吁吁,连连颔首,“来了,神医一直都守在悲秋主子身边,可是、可是主子的高热丝毫未见好转,奴才听、听进入伺候的人说,主子还一直在说胡话,是穆翦主子,让奴才等着陛下回来的。”
连月無都没办法,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她松开宫仕,掉头往流清殿方向跑过去,不管怎么说,先过去看看。
小宫仕刚歇口气,陛下又跑了,他只好赶紧追上去,跑进流清殿中,大概是翦哥哥的安排的殿外又宫仕守着,她径直进了内室,就看到坐在窗边的月無,月無也发现了她,起身道:“陛下回来了。”
宫犹翎上前凑到床榻边,“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会高热不退?你不是神医吗?为什么连高热都退不了?”
她地急迫,在月無这里,一点作用都不起,月無不慌不忙问道:“陛下说了什么?臣这里纸笔,陛下请写下来。”
宫犹翎赶紧从他手中接过纸笔,将自己的说得话写给他看,他看过之后,轻笑着道:“陛下误会了,臣并非是退不了他的高热,只是在等陛下回来下令,臣说过,陛下要臣救的人,就一定要是陛下亲自来的。”
“什么!”宫犹翎乍呼出声,指着他怒道:“你就这样随便拿他人的性命开玩笑吗?你既然不肯医治,为何不让其他御医来医治?高热不退连续数日,月無朕警告你,要是叶悲秋有什么三长两短,朕马上让人把你关起来!”
她的神色月無尽收眼底,唇角笑意不减,道:“陛下莫急,有什么话,就写下来,陛下如此气恼,臣也听不见,陛下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恶!宫犹翎忿忿在纸上写下一句话:马上给他退高热!
月無轻笑颔首,“好,陛下别急,臣都准备了,就等陛下下令了,陛下不妨去听听,他说了什么。”
月無说完,转身去准备毛巾,药汤等东西,宫犹翎虽然生气,却还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凑到床榻边,蹲下去听着他低低地梦呓,“有花……堪折……直须折,……我……回来了……”
……
“你头上的是什么树枝?”
他愣了愣,答道:“杏枝,这季节没有杏花,只有空杏枝。”
宫犹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杏吗?”
叶悲秋摇摇头道:“不,是‘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的杏。”
宫犹翎看了一眼小煜子,向他讨教,难道这两个杏,不是一个杏?
小煜子眼神向她示意,红杏出墙可不是什么好词,这皇宫中的杏可不敢随便出墙,就是男子也不行。
宫犹翎忽然反应过来,干咳两声,“咳咳……是‘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的杏?”
叶悲秋露了笑颜,颔首道:“是。”
这回算是说对了,宫犹翎好奇道:“你为什么不用簪子,要用花枝挽头发?”
叶悲秋似是好好想了想,才答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花枝挽发是为了不辜负花期,花枝轻巧,亦不似玉簪垂重。”
……
“有花堪折直须折?”宫犹翎喃喃重复这句话,这是当初他说得话。这句话,她似乎还能听明白,但是那一句“我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同谁说,肯定不是在同自己,是他的家人吗?他说过自己是南风楼中的公子,没有家人,淮州州府为了让他取悦自己才送他进宫,为他赎身的,这话应当也不是说与淮州州府听得,会是说与谁听的?
这问题,宫犹翎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月無听不见音,她也懒得与这人废话,等到他替叶悲秋退了高热,退下之后,她坐在床榻边,继续琢磨,直到迷糊了好久的人,终于幽幽转醒,虚弱地声音轻唤一声,“陛下。”
她一回身,就见人想撑坐起来,赶紧将人按住道:“你不用起来,月無刚帮你退了高热,他简直是胡闹,自己不给你医治就算了,还仗着朕给他的身份,不许旁的御医来给你医治,实在是太过分了!”
叶悲秋坐起身来,因着她的话露出了笑意,“臣没事,让陛下挂心了,许是那日夜里风寒,着了凉。”
宫犹翎点点头,“嗯,你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人送点粥进来?”
叶悲秋轻摇首,唇角始终挂着笑意,宫犹翎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不知道能不能……”
“陛下有话便说吧。”叶悲秋没有没有拒绝,虽然这是宫犹翎早料到的结果,却还是惊喜了一下,“你先前说胡话时,似乎在对谁说,你回来了,你真的不是想家了吗?还是,在宫外,有想见的人?如果你有想见的人,我可以送你出宫去见她,你们可以远走高飞,我不会阻拦你们的!”
宫犹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出这段话,却是他怔了许久,才微微颔下首,露出真切地笑意,“陛下是不是以为,臣这话,是对哪位女子说的,陛下以为臣有放不下的心上人?”
难道不是吗?宫犹翎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笑着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臣确实有放不下的人,却并非如陛下所想,臣早就说过,臣既然进宫,便是陛下的人,此生此世,不会再出宫,臣心中所挂念的,已是回不去的过去,陛下无需为臣担心。”
“回……不去?”宫犹翎喃喃自语,“为什么?”
叶悲秋目光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床榻上,放空了双眸,轻声问:“陛下想知道?”
宫犹翎下意识点头,刚点头她又后悔了,想必花枝美人是不想说的,为何自己还要追问呢?叶悲秋收回心神,将目光再次投到她的身上,喃喃吐出四个字:“花枝美人。”宫犹翎诧异了一下,他接着道:“陛下不是头一个这样唤臣的人,头一个是淮州州府的二公子,也就是臣——现在的身份。”
淮州州府,是当真有个二公子的?宫犹翎没有说话,听他接着道:“叶悲秋,是他的名字,臣是南风楼公子,自小便进了南风楼,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姓甚名谁?南风楼中的公子,能接客的便有一个玉名,臣的玉名,是一个‘悲’字,正好与二公子命中的中字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