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一出口,白芷汀却不自觉地呼吸一滞。
她不知怎地,忽而想问问眼前的这个陈青,到底记不记得有个他面前这个名唤白芷汀的女子。
蓦然抬起头,她浅浅一笑,话一出口已是换了个方向:“敢问陈公子贵为将门之子,来到此处的客栈是所为何事?”
陈青眸光淡淡的,语气亦是毫无波澜:“前几日皇陵遭人擅闯,我父唯恐人心惶惶便派人封锁了消息。”
白芷汀面上的笑容僵了僵。
陈青又继续道:“我父亲上报当今圣上,圣上的态度亦是要求能在暗处查出始作俑者,在下临危受命,自是要鞠躬尽瘁早日断案了。”
“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凌眯着狭长的眼睛冷声道:“既然当今圣上叫陈公子封锁消息,暗中彻查此事,陈公子又何须说与我等听?”
陈青依旧淡漠,道:“为何,自然是因为我已然查明这幕后之人是谁。”
“哦?是谁?”
“拒当时晕倒的三十位侍卫所述,他们是连续被五连发的箭矢射中而昏迷,那把弓箭精雕细琢,必是价值不菲,依我看来,这镐京城中恐怕只有程家能买得起。”
“那又如何?这和我们又有何干系?陈公子可切莫草木皆兵才是。”
陈青不理会慕容凌的嘲讽,继续说道:“这几日程斐终日与一个女子一起游玩,连最常去的怡红院都不曾光顾,这在城中已经是一桩奇谈。”
慕容凌轻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没有说话。
对面的林婉卿似懂非懂,一边嚼着嘴里的红烧肉,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是在说我吗?”
众人:……
有你这么暴露自己的吗?白芷汀一阵无语,只是这陈青既然已经找上门来,想必是手中已经掌握了证据才是,恐怕已经无需隐瞒了罢。
“而这位女子赫然就是程斐的同伙之一,前朝皇陵附近的草丛后深深浅浅各有四个脚印,这一行人必定是伙同而来,窃取了什么东西。”
慕容凌轻笑二声,道:“陈公子这想象能力超群,我等十分佩服,只是这与我们实在毫无干系,陈公子若是前来缉拿我们一行人的,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陈青眉峰一挑:“这位公子所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摆在面前的长桌顷刻之间就已断裂成两半,陈青转瞬间就已退至另一侧,断裂的长桌上丰盛的吃食悉数一滩水似地倒在地上,林婉卿还没反应过来,手上还握着那双筷子,看着那一桌毁掉的美食欲哭无泪。
白芷汀也是不明白慕容凌为什么会突然主动出击,转眼间他们二人已经交手,一楼客栈的众人人心惶惶,纷纷是能跑多远有多远。
只余他们这一桌人站在原地专注着看着二人的打斗。一旁的林耀想要上前帮忙,被白芷汀一句“你家主人足够应付”给逼退了回去。敦生正抱着宣纸,呆呆地看着莫名缠斗在一起的二人。
陈青手执一柄长剑却未出鞘,慕容凌拿的兵器却是白芷汀才送与他的那把折扇,看起来这二人也不像是真的想要交手,不知道是要唱的哪一出。
打斗间,客栈内的桌椅已是四仰翻天,断的断,裂的裂,没几个完好无损的,店小二躲在账房内哀嚎着,心疼这点子钱财。
良久过后,眼前纠缠打斗的二人却忽而停了下来。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名师出高徒,陈公子的武功当真是名不虚传。”
“这位兄台又何尝不是?敢问高姓大名。”
“鄙人姓胡,区区小名不值一提。”
“胡兄承让。”
“陈兄承让。”
……
白芷汀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真是搞不通这二人上一秒还刀枪相见水火不容的,下一秒却又倾盖如故相逢恨晚的态势。
店小二这才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后爬出来,憋憋屈屈说道:“哟,二位客官您看,小店这……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这才顺着店小二的指向看去,只见这一楼一片狼藉,便皆是掩袖轻咳一声。
“这些个费用,便都由我赔付。”
“不,怎好意思劳烦胡兄?我赔。”
“我赔。”
“我赔。”
……
白芷汀此时只想说一句我呸送给眼前两个互相恭维的男人,这俩人还没完没了了不成。
“陈兄,不知对这盗墓者可有何线索?”
“还需细细查探。”
“那在下就祝陈兄早日缉拿盗墓贼了、”
“多谢。”
慕容凌摆摆手,便不再言语,转身走向白芷汀一行人这边。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复方才恭维吹捧时的模样,一张脸阴沉至极,像是镀上了一层正月底外头的寒霜。
白芷汀见他面色不对,知晓他在与陈青对抗时触动了旧伤,便抬起头故作淡定道:“在下白止,今日与陈公子相遇即是缘分,却没能好好招待陈公子。他日再见,必定好生宴请陈公子。”
陈青也不是傻子,闻言便知白芷汀这是要赶人了,便面无表情淡淡道:“几位客气了,结识各位是陈某的荣幸。在下有事,今日便先告辞了。”
白芷汀心系慕容凌的伤口,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由着他慢慢地走远。
待他走后,白芷汀焦心地看向面色阴沉的慕容凌,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慕容凌没有答话。
白芷汀便掺着他向二楼的木板台阶走去,招呼着林耀去烧一壶开水过来。
进了室内,慕容凌由着她搀扶走到桌前,为他倒了一杯热茶,他的脸色现在看起来已经是相当难看,面色惨白而又灰败,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罩着,看起来像是在受着极大的折磨。
白芷汀莫名心头一阵酸楚,虽是早就知晓他在皇陵下受了伤,却没想到他现如今仍旧没好利索。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逞一时之气,与陈青交手呢?
她忍不住抱怨道:“陈青只是在试探我们,你方才何故非要和他交手?搞的自己旧伤复发,你现在满意了?”
慕容凌牵动着嘴角几不可闻地笑笑:“我就是看不惯他。”
白芷汀一时无言,半晌才干巴巴道:“那你后来又和人家称兄道弟的是怎么回事?”
“两军对峙,总归不能输了气势。”
她不由失笑,林耀这时敲了声门,端进来一盆冒着升腾热气的开水,便自顾自退下去了。
白芷汀拿着毛巾烫在热水里,为慕容凌擦拭牵动了的伤口。
伤口在他的肩头上,当时与金龙作战应是被爪子挠伤了,留下一连串连续的划痕,伤口看起来十分深入。
因是过了几天,上面表层结成了一片浅层的痂,可是却在方才与陈青的对峙间又撕裂开来,鲜血顺着衣袖蔓延,将整个肩头上的衣衫都染了个彻底。
轻手轻脚地为他擦拭上面流出的多余的鲜血,白芷汀又找来金创药滴在他伤口上为他细细包扎,她深知慕容凌身上绝不仅仅是这点小伤,受的内伤她无能为力。她恐怕只能做这些,虽然只是这一点点包扎伤口的小事。
看着慕容凌一点疼痛的表情都不流露,白芷汀反倒心酸更甚,她轻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为他清理伤口。
前方慕容凌忽地轻笑一声:“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白芷汀这才恍然察觉面上竟都是泪痕,她一时无言,竟不知作何反应。怎么会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她从前可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她执拗道:“我没有哭。”
“哦。”慕容凌淡淡笑了笑,便不再开口。
那一片伤口,她却不停地反复擦拭,白芷汀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良久过后,慕容凌终于是忍不住了,无奈笑道:“你要是再清理这个伤口,恐怕它愈合的时间会更慢。”
白芷汀讪讪笑了笑,才回过神来,将伤口处细细包扎起来,忙将他的衣衫整理好。
她正收拾着桌上的药品物什,冷不防慕容凌倏地开口问道:“你认识这个陈青吗?”
白芷汀行动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答道:“你这是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他,但是他必定是认得你的。”
白芷汀一愣,回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然他不会打老远来到这个客栈只为吃一顿饭,席间他对我们几人的试探,全都是在蓄意打听你的身份。”
白芷汀嘴角抽了抽,“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青三句话视线不离你,一桌子人全都能看得出来,慕容凌暗自腹诽,却没有开口。转而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白芷汀撇了撇嘴,便没继续再问。
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们家阿芷真是个抢手货。。”
白芷汀:……
二人视线交汇之间,室内暗潮涌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笼罩在旖旎缠绵的房间,慕容凌淡淡地看着她笑,白芷汀站在原地一眼不眨。
只等着下一步的动作。
他蓦然地凑上前,白芷汀便配合地闭上眼,忽而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断了这份暧昧非常的氛围。
二人都在心底里啐骂了几声。
槅门外传来大声的嚷嚷声,还有人掀翻桌椅的碰撞声,一阵阵、噼里啪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