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大家都睡着了。
夏青找人借了台笔记本电脑，裹着小毯子坐在一楼茶几前，她登陆学校网站，查询期末成绩，一刷，成绩单是空白的，跟她等齐觉无果回来后在手机查询的结果一样。
期末出成绩的时间总让她忐忑，没有成绩更是七上八下地睡不着，现在确认结果是期末成绩空白异常了。她趁着半夜有时间，给教授写邮件。
“Dear prof......”
这封邮件其实也不是非现在写不可，可人总是很奇怪，在一方面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从另一个方面找补，忘掉前者带来的不开心。夏青这会儿，就想用成绩来转移注意力，偏偏老天爷不如她意，直接显示了异常给她。
而她又偏偏也不放弃，用写邮件咨询教授来找这个夜晚睡不着的借口。
她打开文档，酝酿词句，指节开始洋洋洒洒了三行问候，然后才开始提自己的疑问，刚敲下了两行正文，背后一声喊了她。
“Quila，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人从她背后出来，脚步没声，将夏青吓了一跳，身上的毯子都掉到了地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夏青人站了起来，往后看，瞧见是戴着胸牌的工作人员，才镇定了下来。
“抱歉抱歉，我还在值班。在屋子里头正在调你的画面，看见你还没睡？”
夏青松了口气，点点头，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嗯，有一封邮件要写。是我打扰你了吗？”
工作人员，“没有没有，你继续做你的就行。”
工作人员绕过沙发走了进茶几边，递给了她电话，“也正好，娅倩姐说一直打不通你电话，在找你，你听一听。”
林娅倩？
工作人员大部队都在离别墅不远的一酒店里，入夜了，不跟嘉宾同住，别墅里只留了值班人员。夏青洗完澡后，借了电脑，手机就没放在身边，疑虑着会是什么事情，她接过了手机，放到了耳边，夜晚了，声音惺忪，有点倦意，问，“娅倩吗？你找我？”
电话里停了一下，一个呼吸间，夏青听出了异常，听见那边低低沉沉的男声，说，“是我。”
是齐觉。
他说，“出来下，大门口等你。”
*
柏油道上，路灯依旧散着白茫茫的光，齐觉站在门口，四周暗蓝，唯有一束白色路灯从头而落，将人影拉得斜长，比起热闹的市区，这里安静得静谧，脚步踏在路上都很清晰，偶有几声远处传来的野猫打架声在夜空中撕扯着。
夏青刚刚在这里等了多久？
齐觉想，手抄在了衣兜里，看了眼黑蒙的别墅，一楼窗户里能见里头有暖黄的光，灰影走过，光线有变化，似有人在走动。
不一会儿，如他所料，铁门嘎吱地响了声，来人似乎是被静电电到了，刚触了铁门将手缩了回去。齐觉听见声响转头，见夏青拉长了衣袖再去推门。
她出来了。
夏青从别墅里走了出来，顺着地上的影子往右看，一颀长黑影站在了原先她等待过的位置，现在他们人换了个，变成是齐觉在等她，两人目光在夜幕下轻触，浅浅游动着各自思绪，等对方妥协。最后，是齐觉从墙壁边挺直了脚，迈步走了过来。
齐觉的脚步轻，顺着直线，走到了她跟前来，浅浅呼吸声可闻，高挑的身影一下子就笼了夏青，覆盖掉了她的影子。
他站得近，带着温度来，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我叫了车，等一会儿？”
夏青点头，嗯了一声。
在被工作人员提醒看手机的时候，她回了房间，才看到齐觉的十来通电话和短信。
觉：「睡了？」
觉：「夜猫子，你肯定没睡觉，回我电话，我还在N市，你哄哄我就行，随便一个理由都行，别不回复。」
觉：「乖，别闹了。」
......
齐觉的每一条都在让她回电话，不再说吃味的事。自从夏青回来后，她觉得身边的人好像对她更迁就了，似乎是怕她真的离开不再回来，候苏敏会每天定时定点问她在不在，董维智也会在四人的群里活跃，第一个@上她。
到了齐觉这，就更是迁就了，找不到任何要与她生气的影子。
齐觉站在一旁，查看着手机里打车的进度，还有三公里，大概五分钟的时间。这次他在手机背后贴了暖宝宝，预防手机再次死机，而收不到关键的信息。
五分钟的等待，齐觉先又开了口，“生我气了吗？我大半夜不让你睡觉。”
夏青摇头，就是这样，他反而先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夏青的手放在了衣服里，答，“没，我本来也没睡，正在给学校老师写邮件。”然后问齐觉，“你不是赶飞机吗？怎么还没走？”
齐觉垂眼看了夏青，敢情她是一点也没将和自己的事放心上，而是为了学校的事情在熬夜，便浅说，“不是有人生气了吗？怕人跑了，不放心走。”
夏青抬眼看齐觉，闻着隐隐有些吃味的意思，就说，“没有生气，我也不跑。我地址、学校都告诉你了。是真的，别不信啊......说了的话，都作数的。”
“嗯。”
旁边有车经过，齐觉看了一眼车牌，拉了夏青往旁边靠，两人同落在了墙角边，地上原本重叠的影子错开来，高低排列，在寒冷夜晚里，影子相依靠着，车一走，齐觉抓着夏青的手垂坠了下来，影子中央又有了缝隙。
齐觉说，“刚刚我手机信号不好，没收到你信息。你等了多久，冷不冷？”
夏青，“没多久。”
齐觉，“我没有故意不来。”
夏青，“我知道。”
夏青心里知道定有理由让齐觉不能来。他总是不留误会过夜，给足了安全感。而对比之下，自己就......
她的气是生自己的。
齐觉叫的车辆正往定位的方向来，车辆定位在别墅会很显眼，齐觉也考虑了，将位置定前了两个拐弯口，带着夏青按着导航走着，两人一前一后，虽是闹点矛盾，有点距离，但是总也离不远，亦步亦趋，缓缓而行。
可，这没有尽头吗？
夏青对走在前头的齐觉说，“你呢，你该生气的，要不，你骂骂我。”
齐觉没转身，继续走着，低头看了手机界面，车将在三分钟内到达，手机光亮在他脸上，浮光而过，显得有点落寞。道上也只有他们两个在走，他压低声音，“骂你做什么，我气的是什么，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你也清楚。你要来就来，不想靠近，我骂你有什么用。”
今天三次，夏青明明可以靠近，却停在了原地。
齐觉喉结上下，又有了那股压抑下的燥感，从心底而生，声音如冷风薄，他停下，没有提前说一声，背后撞上了夏青，“我是说过，你拉一拉我就可以到你身边，但是同样的，你放了，我也不缠。可和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你怕什么？”
夏青停在了齐觉的身后，她低下头，看着两人的鞋面上都沾上的白雪痕，低声回，“你收到短信了，对吧......”
齐觉侧转了身子，静静地看着连头都低下的人，“看了，重新评估彼此的关系，你想怎么定。”他沉了下胸膛，“来之前，和我说的，捧在手心怕化的承诺，能不能作数。”
夏青这会儿更是抬不起来了，“那是出国后的......”
齐觉，“......”
一气还有一气高。
一辆本田车沿着路口拐了进来，灯照在了他们身上，车头灯让他们的眼睛眯了下，话停在一半。
两人上了车，同坐在后座。别墅区没有霓虹，车内黑白光线交错，齐觉看着窗外，思绪浓，眸光浅冰，眼底里蕴着不可知的幽深，旁边的人轻捏了他的掌面，轻轻触，指尖冰凉。齐觉缩了手，放到膝盖上，夏青往他的位置坐了坐，依旧缠着。
没多会儿，追逐的手就变成了五指相扣，指尖冰凉都被温热覆盖，又握着入了一侧的衣兜里，贴着体温，连着心也软了，夏青靠了过去，依靠在了齐觉的肩上。
她淡淡开口，声音低，只他们两个能听见，“对不起。”
齐觉没应，只是手心又紧了下。
车在一酒店停下，大门口安检人员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拦阻就放了他们进去，邱卫东在大堂里等着，见到熟悉的身影就从大堂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穿着外出的衣服，看不出是刚从外头回来，还是正准备出门。
他迎了上来，“觉，不是下周回来吗？”
邱卫东递了房卡过来，手里还提了一瓶新的红酒，打算给齐觉，余光见齐觉身旁的女孩，饶有寻思意味笑着看了齐觉一眼，看向两人握着的手。
“这美女又是谁啊？”
被这么一问，夏青手松开，齐觉拿了东西，定义不出他们的关系，于是说，“夏青。”
邱卫东啊了一声，又往夏青身上打量。
齐觉将夏青的帽子套上，用手遮了，人也挡在夏青身前，“外头还在蹲点的，是来拍你的吧。”
夏青侧看了大厅的玻璃门外，几台相机正对着他们闪着灯。
邱卫东嘿嘿笑了两声，也啧了两声，“单独拍我倒没关系，倒是你旁边这位，夏青？这就是《时源》那首歌的女主角吧，前女友？”邱卫东扬扬下巴，浪里浪气地问夏青，“小姐姐，你听过那首歌吗？”
齐觉拦了向前探身的人，问他，“闲的吗？”
邱卫东笑得欢，被娱乐版块笔墨讨伐了许久，终于找到点看别人八卦的乐趣，哈哈两声渐停，读懂了齐觉脸上让他快滚的警告，他识趣地收敛了下，才将手中的红酒给他们。
临走前，又调侃一句，“小姐姐，你有空得听一听哟。”
夏青看着往另一个梯去的邱卫东，看了眼齐觉，《时源》这首歌是为她而做的，在与齐觉交往期间，就已经知道了，但，“他怎么知道《时源》？”
齐觉带着夏青往里头走，“他，我朋友，经常来我房间，用过我电脑，听到的。”
“哦。”
夏青人跟着齐觉进了电梯，酒店房间是单卧套房，屋内有一扇落地的大窗，可以眺望N市的景观，房间内有齐觉的东西，衣服也悬挂着，夏青好奇地看了一圈，这地方有明显的齐觉痕迹。
齐觉脱了外套，连同她的一起挂在了衣架上，他从衣服里拿出了手机，语音回复了些工作消息，
夏青从落地窗前转身过来，看着他单手撑在腰间，正语音回复着工作上的事，第一次夏青仔仔细细地再看五年后的齐觉，他站在那，背对着，肩背无声延展着，透着更加成熟的男人气息，比起从前更壮硕了许多，如窗外的广阔山脉，又辽阔有劲，又延伸坦易。
他的声音在空间里蔓延，说着关于作曲的事，说着录音安排的事，语调里没有多少起伏，却能将人浮躁的心按下去。
他转过身，正好看见夏青在看着他。
窗边人目光柔和，触了目光又撤，齐觉在桌上放下了手机，问她，重新让她又看了过来，“还喝酒吗？”
邱卫东给的红酒在桌上。
夏青不知道他发现自己打量他没，镇定了下，说，“不喝了，晚上你们不还给了奶茶吗？很饱。”
于是那瓶红酒没动。
齐觉从衣柜里拿了衣服，换了宽松的，才朝夏青走了过去，房间的暖气热烘烘的，他换完衣服的时候，夏青换了一侧的沙发坐，她正在手机里编辑着那封未写完的邮件，写完后，她窸窸窣窣地读了一遍，才按了发送。
齐觉坐到她身旁，看着她这个小习惯，也不知道刚刚给他长信息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读了几遍，才发，手机里夏青最后给他发的短信，他都看了，看了三遍。
一路上都在他脑海里绕着。
短信里她说，「因为有了娅倩的帮忙，我才能回来。交换的条件就是拍这个节目，我可能在你看来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在国外五年了也不曾回来过一回。但是，我试过的，我妈妈病情加重的那年，他们不允许我回来探望，我辗转过许多地方转机，但是刚到G市，他们就又送我回去。理由是，如果违反规则，那我妈就得不到更好的治疗。齐觉，我还不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所以，我不敢在公众地方明面对你好。我怕到时候，你会成为牺牲品。」
「我好像太自私，没考虑到你。或者，我们的关系，彼此再重新想一下？」
我们的关系，重新想一下。
这几个字，就让人想问问，齐觉抽走了夏青的手机，扔到了藤条桌上，齐觉问夏青，“林娅倩和你是同学？”
林娅倩接到万江宏的联系电话，原本以为是谈联系合作的事，结果坐了下来，是齐觉到了节目组的酒店，问的是有关于夏青的事，林娅倩知道夏青这趟回来不容易，对齐觉带着警惕心，还专门问了他为何要问。
他喝下了三杯酒，林娅倩才答应打了这联系的电话。
夏青意识到还没好好跟齐觉解释短信的事，“娅倩是我的大学同学，你是看了短信，才找她帮忙打电话的吗？”
齐觉，“嗯。”
两人都靠在了沙发上，夏青刚刚打开的电视无声地播着，夏青问，“她没刁难你吧。”
齐觉侧头，“她想合作，让我签这个节目，有这个前提，她刁难不到哪里去。”
夏青眼睛亮了亮，“我有听她说这个节目还缺个男嘉宾，她找你？那你来吗？”
齐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博有埋怨意味，“去了，然后看你和别人谈恋爱吗？然后再被你重新定关系？”
他拒绝。
夏青又被说了一道，本来这件事她就理亏，只能浅折梨涡。
齐觉脸上还是舞台的妆容，内眼线让他盖上了鸦羽，眼睛微微不适，他看了眼夏青，揉揉她的头发，说，“我洗了脸再过来，你先待着，别睡。”
夏青见他说到一半站了起来，拉着他衣服，敏锐问，“你应该，不会，又打算摔门出去吧，你再坐会儿，我有ptsd了。”
齐觉听了拨乱夏青的头发，笑说，“脑补什么，不信，就跟着来。”
夏青站了起身，跟着齐觉一起进了浴室，齐觉面向镜子，她背站着。齐觉看了真跟着进来的人，勾唇笑了下，他挤出了盥洗台上的洗面膏，和了水往脸上涂，水流哗啦啦地响着，他打湿了脸庞，连带着额间碎发也浸湿了，过了水之后，又恢复了清爽的样子。
“真洗脸啊？”
“嗯。不然呢？”
夏青才知道，齐觉是真的洗脸来的。
浴室里本来也不大，两个人挤在盥洗台边有点逼仄，齐觉伸手拿毛巾的时候，她还得让一让。
“打扰了，您继续。”
夏青微蹲了下，往齐觉身旁侧，推拉着门准备出去。
啪一声。
齐觉将门推了回去。
她人落在了他手臂下，齐觉眼神低垂而下，发梢还挂着水滴，淌到了脖颈边，夏青刚掀起了眼皮，就落入他满是湿润气息的黑瞳里，两人眼神微微触了下，齐觉好看的脸离她近，他眼神落在了夏青的唇瓣上，久久未下落。
只有气息纠缠，热意慢慢升腾。
“反了。”齐觉说，手顺着另外一个方向将门板从另一侧拉回去。
夏青看着上边的滚轮，憋看了齐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