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饭，谁也没有注意到对面酒楼有两双眼睛正在暗暗地窥视他们。
其中一人明显是女子，斗笠上的帏布遮挡住了她的容颜，但还是难掩女子立体惊艳的轮廓。
周围食客倒是没有一直盯着她看，毕竟来来往往的奇商异客见得多了。有带着铁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还有全身上下都被白布包裹只露个五官的。
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二人特意挑了个离窗户不远的位子，这里既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又不易被对面之人发现。
“小姐，人也看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对面的男子面露忧色，四下看看，十分害怕暴露了行踪。
女人不以为意，目光没有离开对面窗子半刻。
“急什么。”她在帏布后吹了吹指甲盖，“放心，我记着咱们的计划呢。”
“那个便是秦铭夜的未婚夫人？”女子冲着那一桌扬了扬下巴。
“正是。”
长得倒是挺漂亮。
离得好远便看到他们在聊天，只可惜自己不会武功，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
不过几人的表情倒是放松无比，秦铭夜脸上的笑容刺得她心痒痒，她还从未见他笑过。
“阿路，你去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武功虽不及秦铭夜，但要偷听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阿路连忙摆了摆手，为难地说道：“小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以煜王殿下的武力，恐怕我刚接近那座茶楼便会被发现。”
“更别说他们身边还埋伏了不知多少个暗卫，我这肯定是一去无回啊。”
女子的脸色越来越差，没想到贴身保护自己的侍卫功夫居然这么烂！
“而且我可是答应了可汗的，要时刻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
想到可汗，女子的态度不禁软化了几分。
正欲开口，突然被旁边一桌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
“太可恨了，这个狐媚子凭什么！”身着娇嫩粉色、头发挽成双平髻的女子盯着对面怒摔茶盏，盏里茶水泼了一桌子。
周围食客都被吓了一跳，吃饭被破坏了心情自然不舒服。可回头一看，是她。
哦，那便没事了。
早习惯了。
头戴斗笠的女子看着惊奇，刚才还一脸怒气的食客，转头看到她的脸就立刻熄了火。
看来此女子来头不小。
不用她多提醒，阿路便侧身去打探消息了。
“小二，窗边的女人是谁呀，怎么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阿路拽过在旁倒茶的小二，拉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小二偷瞄一眼窗户，矮了矮身子，凑近他，“您说她啊，她是我们燕州城最出名的富家小姐了。”
“为什么出名？”看着样貌平平，穿着也不似富家贵族，言谈举止也极其粗鲁。
“因为她是边远侯府萧二公子的表妹萧菲菲！从小在燕州城长大，跋扈的很，咱们城里百姓啊早就习惯了。”
阿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复而转述给他的小姐。
斗笠下的女子玩味地笑了笑，看来这个萧菲菲对秦铭夜芳心暗许啊，但是看起来不是那位公主的对手。
她细细打量起面前的“情敌”。
萧菲菲紧攥着筷子，隔着两扇窗一条街怒瞪着颜书诺。
看着她坐在秦铭夜身边安静的吃饭，看着她与秦铭夜对视，给他夹菜，与他相识一笑。
凭什么！
这一切明明我也可以拥有，坐在秦铭夜身边享受他无上温柔的本该是我，有机会嫁入煜王府的也应是我。
可是自从颜书诺来了边远侯府，秦铭夜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萧菲菲气不打一处来，眼睛渐渐爬上可怖的红血丝。
我自小跟着本朝大家学习琴棋书画，女红、舞蹈、府内事务哪一样不是尽力做到最好，就是为了等待一个如意郎君好嫁与他。
自从三年前和表兄去过一趟乌月国，她便再也忘不了秦铭夜。
期间路过瑞州城，她从客栈偷跑出来，只为能见上一眼大楚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却没想到，那天日落下的惊鸿一瞥，那个负手站在城墙下的孤单身影就占满了她的心。
听说秦铭夜也会来燕州处理通商事宜，萧菲菲兴奋的不得了，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特地找城中最好的首饰商打了好几件新首饰。
她本以为会与秦铭夜展开一段良缘。
可这一切都在颜书诺来到燕州城后，变了样儿。
还有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女孩，小小年纪就长了副狐媚样貌。
偏偏秦铭夜还对她喜欢的很。
本来不该这样的。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我得不到的！
萧菲菲的表情逐渐扭曲，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紧紧攥着丝帕。
一个恶毒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成形。
她的表情太过可怖，周围食客都避之不及。
只有那个斗笠下的女子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还只是看到秦铭夜与其他女人吃饭，就能给她气成这样。大楚的女子果真心胸狭窄，不如我们乌月国女子那般大气。
而且秦铭夜居然有如此魅力？
也对，长得盘靓条顺武功才智也相当出众，放在乌月国不知会有多少富家小姐喜欢，更何况是在这地大物博的大楚。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看着倒是顺眼许多，因为她长得实在过于好看了，一颦一笑仿佛让天地都失色。
也难怪秦铭夜会喜欢。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萧菲菲和那名公主争风吃醋的场景了。
这边的酒楼里，几人丝毫没感觉到萧菲菲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壶雕花下肚，秦铭夜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问起颜书诺通商之事。
“今日萧辰来找我，不出意外西洋使臣应当明日就到了。”他换下颜书诺的酒杯，递给她一盏热茶，她今日已经喝了两杯，不能再喝了，否则又该胃疼了。
“诺诺你有什么想法？”
颜书诺当然有很多想法。在现代时，她便在课余自学过这方面的课程。所以当通商令下来的时候，她才回主动揽下这桩事宜。
不过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计划的好地方。
只能简单的说上几句，“我的想法可能与历届通商大臣不同。”
她定定的看着秦铭夜。
“这次通商不仅要把大楚的优质产品带向世界，更要把在我们民族延续几千年的优秀文化通过书籍、服饰、娱乐的方式传向世界！”
“还要将西洋的先进技术带回我们大楚。”
先前在二十一世纪，颜书诺便深刻意识到了文化软实力和科学技术的重要性。所以她才会有这个想法。
既然老天爷没有收了她这条命，还阴差阳错地把她放到了古代，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呢？
颜书诺暗下决心，她一定要牢牢握住这次机会。这不仅关乎她的个人，还关系到整个江山社稷。
秦铭夜被她这句话震住了。一个女子，怎会有如此的远见和奇思妙想。
通商交换各国物资倒不罕见，学习西洋技术也能理解。可是将书籍服饰也送出去却是他头一次听说。
“为何要提到文化书籍和娱乐方式，这与通商有什么关系吗？”
颜书诺闻言笑了笑，温声说道：“最近在王都，开始流行一些西洋的乐器和小说集，去过西洋的游者身价也随着水涨船高，只因城里百姓不懂洋文读不懂时下最受欢迎的故事。”
“一些有钱人家或者官宦子弟已经开始四处找西洋人给他们的孩子教授洋文了。为的是将来能送孩子去西洋学习，见见世面。”
她顿了顿，缓缓呼出一口，“能学习新鲜东西自然是好事，但我觉得这种事有来有回才是最好的嘛。”
她不忍说出“文化入侵”这四个字，她害怕久而久之这样下去，大楚的百姓会对自己民族的文化变得极其不自信。
“有些道理。”秦铭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颜书诺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细节不太明了。
“还有一件事。”颜书诺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说，毕竟此事关系到了许多人的利益，甚至是秦铭夜。
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她相信秦铭夜会赞同她的做法。
“通商赚取来的银钱，不仅仅用于充盈国库和发放军饷。”
她仔细观察着秦铭夜的表情，见他并无太大反应后又开口道：“我会向父皇提议，赚取的利益的一半将会用在各个州府，建造学堂所用。”
建造学堂？秦铭夜心下不免疑惑。
可是各州府的学堂多为各地乡绅富户所建造管理，平日里根本不用朝廷拨太多银两。
但不好之处在于这样下来，能上得起学堂的便只有富裕人家，城中大部分穷苦百姓可能连认字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她的意思是……
秦铭夜猛地抬头，眼底星光闪烁。他明白颜书诺的意思了！
颜书诺歪了歪头，憋笑看着他。
看到他惊喜无比的表情，她就知道，秦铭夜会理解自己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她轻轻敲了敲秦铭夜的指尖骨节，狡黠地看着他，笑道：“就是专门给普通百姓和穷苦人家盖的，乞丐小孩子也能去，大家人人平等都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秦铭夜心中暗潮涌动，他简直想现在就将颜书诺拥入怀中，抱着她在阳光下亲吻。
心中感慨复又涌起。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不仅性情容貌处处合他心意，就连在政事上的见解也与自己不谋而合！
他现在相信了九弟说过得话，他们俩确实是天生的一对儿。
秦铭夜眼底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碍于场合，他只能反扣住颜书诺的手紧紧在桌下交握。
眼前的女人低头闷声笑着，手指不安分地轻刮他的掌心。
与自己喜欢的人心意相通，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