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
老常挥着砍刀对着那一大团荆棘砍了半天,刀壁粘满了暗绿色的黏液,但连一根荆棘都砍断。
森林中幽暗潮湿,阳光几乎透不进来,谁也无法确定暗处会不会有什么毒物忽然冒出来,一定要赶快进墓,速战速决。
借着狼眼手电的光,我给一旁的小紫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帮忙,小紫瞪着眼睛,头微微侧着傻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粘糊糊的东西。
定睛看去,是一条小青蛇!小紫抽出匕首把蛇斩成两截,将蛇的血滴在荆棘团上,没一会儿,荆棘团自行散开,一股腥臭之气立即钻进我们的鼻中,面前黑不见底的洞一定是蝶窟的入口了。
“原来青竹蛇还有这样的用途,真是长见识了,小紫真厉害啊。”老常笑着说。
“万物皆有灵,尤其是这古森林中的动植物,将青竹蛇的血滴在荆棘丛上面,荆棘会认为是重伤的青竹蛇要来避难,自然会让路。”小紫笑嘻嘻地说。
祝十娘是我师父,老常,影子和小紫全都是她的心腹,但我跟他们不同,我早已金盆洗手,这次倒斗完全是为了那份师恩。
我是个孤儿,祝十娘是我师父,也是收养我的人,她教我下墓,识药,用毒,解毒,暗器等,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二十岁那年,我决定不再跟着祝十娘。
退出之前,我给了师父一张银行卡,里面是我所有的存款,我几乎净身出户,先在一家药店打工,现在自己开个了小中药店,日子过得平淡安稳,已经三年。
一周前老常联系上了我,电话里他的声音很焦急,他说师父只身来到苗疆一族的深山中盗墓,好几天都没出来,他们很着急,又不敢贸然进去,情急之下才找了我帮忙。
影子依旧和从前一样,不爱说话,第一个跳进了盗洞,老常紧随其后,我拉着小紫的手最后跳了进去。
小紫一身紫衣,身上银铃叮当作响,跟小时候一样单纯,我被师父收养的时候八岁,那时候小紫还不到一岁,我一直照顾她。
“小心。”影子打开狼眼手电,驱散了墓道中的黑暗,里面爬满了荆棘,构造简单,墓道顶的一个巨型石环倒是做的精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人雕像,神态庄严,手持木杖,肩上停着几只蝴蝶,恐怖的是,这女人没有眼睛!
忽然,我听到几声桀桀的怪笑,还有翅膀扇动的声音,警觉之下,手电的光照向四周,并无发现。
小紫捅了捅我的腰,示意我后退,她掏出一包红色药粉撒了出去,然后闪电般抽出腰间的铁扇,药粉在扇风下充斥了很大的空间,只见数十只车轮般大小的蝴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它们双眼血红,八足上各长着一张嘴,张合间往外冒着绿色的烟雾,让人看了头皮发奓。
“这些蝴蝶身体构造特殊,可以跟翅膀上的磷粉产生化学反应,让人的肉眼无法看到它们,朱砂粉可以让它们显形。”小紫解释道。
只听身后“啊”的一声惨叫,影子正用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眼翻白,猛地,他颤抖的身体恢复了平静,随即瞪着血红的双眼向着我们扑了过来,他尸变了!
小紫又扇了一包朱砂粉出去,整条墓道里原来都是这种蝴蝶。
“蝴蝶没有嘴巴,它们的口器在脚上!”老常连掷了好几支梅花镖出去,然后掏出匕首跟蝶群缠斗起来。
我也抽出腰间的皮鞭御敌,尸变的影子臂力惊人,他抓住我的皮鞭,将我整个人都荡了起来!
空中,我看到自己马上要跟那些恶心的蝴蝶相撞了!
龙鲤
一道银光从脸前划过,随后只听清脆的一声“当”响,我安全落地,身后是几只被斩成两截的蝴蝶尸体,一把打开的铁扇嵌在了前方的墓道里,是小紫救了我。
老常此刻正被一群蝴蝶包围,只听连续的枪声响起,墓道里溅满了腥臭的黏液,一具具蝴蝶落了下来,忽然,墓道中的荆棘纷纷蠕动起来,像数条绿色的巨蟒正在扭动身体,准备调整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吃掉我们这几个“猎物”。
这时,墓室地面出现了几个圆洞,里面钻出了几个棕色的球状怪物!它们飞快地向着我们翻滚过来,每个怪物身后都连着一根荆棘,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指挥着它们。
那些东西速度太快,我闪电般伏在地上,才堪堪避开,定睛看去,那些球状怪物展开了身子,趴在地上,双眼翻白,身体狭长,布满鳞甲,四肢极短,指甲闪着慑人的寒光,只见它们身后的藤条抖了抖,这些怪物瞬间分成了两列包抄我们,前后夹击。
“是龙鲤!”小紫向空中撒了一大把粉末,一股恶臭味瞬间钻入我的鼻中,我下意识地掩住口鼻,手臂却被小紫拉开。
“吸进去!这是苦艾草混合石藤磨成的药粉,本来是用来止血的,没想到派上了这样的用场。龙鲤是穿山甲的别称,它们身体构造特殊,视觉退化严重,仅靠嗅觉捕猎,掩盖住我们身上的气味,龙鲤就找不到我们了。它们身后的藤条一定有猫腻。”小紫说道。
老常咳了一声,我和小紫瞬间会意。
此时龙鲤们已经蜷起身子从地上弹起,向我们扑了过来,我和老常挥舞起匕首疯狂地挥砍,可穿山甲背后的鳞甲坚固至极,对它们基本没有损伤。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左脸处一阵吃痛,伸手摸到了一片殷红,原来是穿山甲撕掉了我半边脸的皮肉!
我和老常快要抵御不住了,忽然,一个紫影闪过,只见小紫一只手用勾爪钩住了墓道顶,另一只手握着一大把藤条,把藤条穿过墓室顶的那个巨型石环上,将龙鲤们吊了起来。
龙鲤生性喜暗,喜潮湿,只见它们褪去了刚才的凶厉,变得很不安,拼命地往地底钻,无奈有藤条的牵制,渐渐地,它们的肠子都被拽出来了大半,鲜血汩汩地流出,死掉了。
忽然,“轰隆”一声响,墓道左侧开了一扇圆形的门。
“原来机关在石环上,利用龙鲤的力量拉下沉重的石环开启机关,小紫,真有你的。”老常说完,第一个钻进了黑暗的圆门中。
猫婆
老常钻进门中后,再没了动静,小紫伏在我耳边说:“露姐,我刚才砍藤条的时候差点把命丢了,里面牵着藤条的是一个绿衣女人,她没有眼睛!我的身子被藤条割伤后,她居然停止了对我的攻击,好奇怪。”
“祝露,小紫,进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中传出,是师父!
我用手电驱散了黑暗,只见师父一只手抓着老常的头发,另一只手将一把匕首插进了老常的心口,搅来搅去。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妪,老妪白发苍苍,满眼恐惧。
“祝十娘!老常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杀了他!”我大吼道,反正也没必要再尊重她,我们的师徒关系早已断绝。
“祝露,先听我说。”师父将老常的尸体呈“大”字型抵在圆门口,迅速掏出几根钉子,将老常的双手,双脚分别钉在了门口。
“这个机关开启后不能立即关闭,至少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这个时间外面的蝴蝶和龙鲤进来了,我们可不好办了,你觉得呢?”师父回过头,妩媚地看了我一眼,可能谁也想不到,她这张美艳的皮囊下,藏着一副蛇蝎心肠。
“若干年前,苗疆这一代的山中有一片世外桃源,叫连云村。村民以女子居多,个个精通医术,蛊毒,玉石制作,据传连云村鸟语花香,每天都有成群的蝴蝶,第一任村长用蝴蝶和草药配以秘方制成了一种奇药,名为“觅蝶乡”,能使食用者青春永驻,后来这奇药随老村长葬入墓中,陪葬的还有许多传世玉器,件件价值连城。我盯着这宝藏已经十多年了,这次必须成功!”师父看了身边的老妪一眼,笑着说。
“她是?”我疑惑道。
“她是连云村的现任村长,这个小村子后来因为战乱没落了,剩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她们在附近的古镇上做一些特色美食,依靠旅游者众多维持生计,隐匿于市井之间,不是明眼人,还真难发现她们呢。”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伏在我耳边轻声道:“你不帮我继续下墓,小紫也别想活下去。”
我身子一震,攥紧了拳头,径直向墓道里走去。
墓室里的景象吓了我一跳,远处的墓门前,一个身穿灰袍的盲眼老奶奶正挥舞着干枯的双手,口中发着桀桀的怪叫,几只浑身黑毛的大猫好像受着老奶奶的指挥,正奋力撕扯着源源不断的灰老鼠,老鼠个头也不小。
“这老婆子还真厉害,小紫,你去除掉那几只猫,我们进入下一间墓室,全要靠这些老鼠。”师父说。
真相
小紫自幼跟着师父,很听她的话,我感觉到身边的老妪想说什么,却被师父一眼瞪了回去。
“嗖嗖嗖”几声,小紫射出了几只弩箭,正中几只大猫,大猫“嗷”了几声,便和那灰袍老奶奶一齐湮没在了鼠群中。
“快趴在这些老鼠上!”师父大喊道。
鼠群移动很快,我们就像货物一样被运送着,很快,他们咬碎了不远处的木门,进入了下一间墓室。
一片绿色映入眼帘,地面生长着一堆奇怪的植物,中央摆着一个女人的石雕,雕像上的女人微弯着腰,像是在种植这些植物,仔细看去,她也没有眼睛!
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的石台,上面放着一大口棺材,棺材周围环绕着许多蝴蝶,这些蝴蝶美丽至极,不似初进墓室时遇见的那些。
我看到师父踩着几只老鼠,飞身上了石台,那老妪虽然年老,但身手倒也利落,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和小紫紧随其后,随即我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吱吱”的惨叫声,只见地面上老鼠顷刻间化成了一滩滩脓水,被地面上的植物吸收,难以想象如果刚才我们是走进来的,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老妪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棺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垂着头缓缓道:“初入墓室的女人雕像,控制藤条的绿衣女子,指挥猫的老婆子,还有面前的雕像,都是我们连云村曾经的村长。她们甘愿付出生命来守护这座墓,而我,却是一个带外人进墓盗宝的罪人啊!”
师父摇摇头,笑着说:“人的脑子要活,反正这些宝贝放在这也没用,卖了钱我会分给你的,我知道你骨头硬,什么都不怕,可今天如果拿不到宝贝,我就炸了这座墓!”
老妪猛地站起,双眼圆睁,颤抖着手指着师父说:“你真残忍,你和我死也就算了,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年轻,你忍心吗?”
身旁的小紫不敢说话,只是拽了拽我的衣角。
“废话少说,既然你不愿意指引我们下一步,那我就自己找!”师父说着抽出匕首便准备刺向老妪,我飞快地抽出金针,刺向了师父的后颈,她倒了下去。
“您别怕。”我走过去安慰老妪。
老妪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你和你师父不一样,你不是为了宝藏,其实,如果没有村长在,我们即使想要,也拿不到宝藏。”
我瞬间一头雾水。
“我不是村长,上一任村长,在那。”老妪看到我疑惑的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雕像补充道。
“我是她孩子的奶娘,没想到孩子在还吃奶的时候就被人偷走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能找到她。”老妪说着,红了眼眶。
连云村中有个规矩,大部分的秘密都只有村长一个人知道,而且村长的血液特殊,只有历代传承下来的女村长的血,才能开启老村长的棺材,而据说要开启装着“觅蝶乡”的宝盒,还要现任村长的双眼!
每一任村长死后,为表忠心,无一不剜去双眼,以防盗墓者拿他们的双眼开启锦盒,并用尽最后的生命想方设法在墓中设置屏障,做墓室的守护者。
“老村长为了造福世人,曾经用异术将附近的毒虫蛇蚁等纷纷引入墓中,以自己的方式镇压,后来寻宝的盗墓者破坏墓中的结构,放出了小部分的毒虫蛇蚁。觅蝶乡不止是灵丹妙药,它用了上百种草药和各种蝴蝶研制成,有百草和蝴蝶的灵气,散发出的异香也是镇压整座墓中的毒虫蛇蚁的关键,这种香气寻常人是闻不到的。”老妪说。
灵药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办了!你别担心,我祝十娘从来不下没把握的墓,今天这宝贝,我要定了!”师父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随即我面前的老妪太阳穴炸开了一朵血花。
回过头,只见师父的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笑。
“你!”我吃惊地看着师父。
“你金针走穴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还能凭着它制服我?”师父走过来,摸了摸小紫的头。
“师父,你今天杀了好多人,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小紫冷冷道,她满脸的失望。
对啊,从前师父杀人下墓,全都不带着小紫,只是让她在家研习毒经,医经,练习暗器投掷,近身搏击等盗墓者必备的技能,我至今都很疑惑。
小紫心思恪纯,根本不会去怀疑师父那些钱是从何而来,而且也不会去猜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找师父寻仇。
师父没有再理会小紫,而是轰走了附近的蝴蝶,撬开了那口棺材,将里面早已腐烂的女尸一把丢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满眼贪婪,宛如一个恶魔。
锦盒五彩缤纷,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锦盒上有两个核桃大小的圆洞,师父将锦盒放在了一旁,将棺材中精美的玉器尽数塞进了口袋中,然后缓缓走向小紫,柔声道:“师父错了,这是师父最后一次伤害别人了好不好?”
小紫想了半天,缓缓点着头,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师父掏出手枪,在小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她击昏,她的下一举动让我近乎疯狂,师父挖下了小紫的双眼!
“不!”我大喊着,可早已来不及了,剧痛下的小紫醒了过来,我紧紧地抱着她,安慰道:“有尸变的怪物,是露姐不好,露姐没保护好小紫,让它们伤了小紫的双眼。小紫别怕,师父在保护我们!”
说完,我从小紫怀里掏出一包包药粉,从里面找出一包止血的,撒在她的双眼上。
浑身是血的师父拿着小紫的两颗眼球,颤抖着手分别塞进锦盒的两个孔洞中,锦盒打开了,紧接着师父丢掉了锦盒,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定睛看去,锦盒中居然空空如也。
忽然,我感觉耳边有些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扭过头,空空如也。
师父的身体猛地腾空而起,我意识到了什么,从小紫的药粉包里找出一包朱砂粉向前撒去,原来整间墓室都充满了之前我们遇到的那种尸变的蝴蝶!
此刻。几只巨大的蝴蝶正架着师父,将她丢在了石台下的植物丛中,伴随着师父的惨叫,植物分泌出的汁液将她化成了脓水。
守护
我并不奇怪这些蝴蝶为什么不攻击我,因为我肯定了,小紫就是当年被偷走的那个孩子,她应该是连云村现任村长,她的血保护了我。
至于锦盒中为什么没有觅蝶乡,我也很疑惑。
想到了那些失去双眼的历任村长们,我想她们不是像老妪所说的,为表忠心而剜去双眼,而是她们真的开启了装有觅蝶乡的盒子,但是只取走一丁点儿,不然这间墓室中的蝴蝶也不会尸变的那么严重,而且极具灵性,还有那些收藤条控制的龙鲤,以及体型异常巨大的黑猫,还有下面的那些奇怪植物……
为了镇压那些毒虫蛇蚁,将它们彻底封印或者杀死在墓室中,历任村长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从棺材底部找到了一个机关,那是出口。
我带着小紫来到附近的古镇上住下,为她包扎了伤口,她问我:“露姐,师父呢?”
“师父,她为了保护咱们,死在墓中了。”我说。
小紫趴在我肩膀上难过了好久,我决心带着小紫在这古镇上住下,做我的老本行,开间中药店。
如今,老妪死了,小紫瞎了,但像师父那样的贪婪残忍的人还有很多,我想自己必须留在这里,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小紫,以后跟着露姐好不好?我们开一间中药店,你眼睛不方便,就负责在屋子里研究那些可以治病救人,镇压毒虫蛇蚁的灵药,露姐负责卖,好不好?”
“好。”
……
关于师父的真相我永远不会告诉小紫,因为我不仅要守护住这座古墓,还要守护住小紫这颗干净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