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已近傍晚的光景,顾府里里外外却很是热闹。
时云刚吃过晚饭,顾府里就有许多人在大声吆喝,时云这几日本就四处走不得,听得外面的闹声就想去寻一下稀奇。
便听朱妈说着,家里的大少爷回来了,心想着莫不是顾家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兰爷,便依稀听见景汐在外唤着:“小姐,这外面好不热闹!你倒是来看看!”
朱妈搀着时云下了那转子似的木梯,这地上贴的是上好的木条纹地板,两旁的阶台上摆了鲜红的花来,应是景汐弄得花样儿,这苑里也添了生气。
时云心里还疑惑着这位大少爷怎得到了顾府,隔着苑内的小窗便看见管事的已经催着丫鬟一个接一个传着菜,想是大家应该都聚在一起,只是留她一个人在这苑里。
抬眉间生生不再往外看去,只是景汐见着依旧还说着:“这可还好,留得我家小姐在这苑里,又出不得,不知道二爷置的什么气!”
时云未做回答,那日是她将他惹了,本就希冀着在这顾府里过点安生日子,连易不来甚好。
朱妈却是一把将景汐拉回来瞪了一眼,景汐眼轱辘将快伸出去。
景汐被这么一拉甚是不乐意,却又转了眼正色道。
“小姐,今日这府里都是庆着顾大爷回来,应是顾不上我们,不如去外边看看,听别的门房丫头说,今晚还搭班子唱戏,都是京城里的名角儿!”
“可是我小时侯在京城常去听的梨园戏班子?”
时云眼里竟闪了光来。
小时候父亲还在京城经商,她倒是经常和父亲一起去听他们唱的戏,倒是他们搬家之后就从没有听过了,如今甚是怀念。
“正是!”
景汐嬉笑着脸,见着小姐的模样,心里想着定是这主意称了心,自己又能出去看看,日日她都是呆在这苑里,小姐被禁了足,就连饭菜都是送在西苑门口,她啊,闷得慌!
乘着这夜里的夜色,时云穿着一件景汐的衣服来,避着让人看见悄悄地从西苑开门出了去。
西苑里隔着戏台子尚远,景汐和时云俩人走着也甚是拘谨着些,因着今儿晚上是个喜庆的日子,丫环们都是忙的,她倒是不担心连易会往她那里去,脚底下也就快了。
大厅里已是觥筹交错,客人来的差不多,听闻这兰爷归来,自是要窥探一番,只是究竟为什么帅爷不亲自出场,倒是在他二儿子的手里邀着众人前来有些疑惑不解。
一者说是帅爷已老,这如今还是他儿子的天下,树树威风也好。
二者却并不赞同,这新军承军暗地里争斗,顾清远深知这水很深,老江湖的手里自然是出狐狸的,与新军的和谈事宜刚一结束,这目标啊就是有板有眼的大户。
顾老爷子想当年在承州这地界儿,声望很高人情必是留的多,下起手来顾着情就不大好办,此时,唯有避着甚好。
静婉换了一身衣裳,便出来招呼客人。
这家里虽是新式的做派,但姨太太出来总归是不合事宜的。
顾大爷回来不过是一个由头,想来仔细跟着这些人的家属打好关系极为重要。
正细琢磨着,便听见李太太在那边打了手招呼着:“顾太太,呦!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静婉笑着周旋,今日她穿的是纱面的旗袍,上面嵌着几颗碎玉的珠子,虽是极为朴素,在灯下却闪了光来,也是极为羡人!
“李太太说笑了,这承州的织景唯李氏独大,想来李太太的私橱里可有不少!”
静婉淡然的笑着,李太太此时更是笑的紧,只是转眼便问着。
“听闻前几月顾二爷收了一家小姐做妾,那女子倒还是不依不饶的,不知今天是否有幸一见。”
贵府的太太们,闲来无事便议着些八卦,如今当着静婉的面便寻着,可知是对这五姨太颇为期待。
静婉定了神,不失风度的笑着:“妹妹体弱,出来不得,今日定是难见了!”
众人一片唏嘘,像是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说话间,丫鬟便说着已然开了席,只是左等右等,却是不见主宾出现,众人也只好在席间说道说道。
静婉见着连易在人群之间说着话,甚是自在,不便说着,就吩咐了福叔去找大爷,自己硬生生在太太间周旋着。
时云在顾府里窜着,却始终没有找到景汐说的戏班子来,就着灯笼的光便在假山后面坐着。
“小姐,怎的找不到?想来景汐应是问清楚才对!
”景汐跺了跺脚,撅起嘴来。她们在这府里来来回回穿了好一会儿,连京曲儿的声都没听见。
时云此时已是失了气力,听的景汐的抱怨确是笑出了声。
“你这丫头,就听不得你的!”
夜里的星辰极亮,一颗颗的嵌在深黑色的布幕上,时云望的有些发了神,在这样的夜晚,她才可以不去想什么事,那些久久的以前,在漫天星辰里尚且微不足道……
正这样细细想时,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是谁在那?”
四周里万籁俱寂无人应声,时云的心一沉,听得脚步声渐渐近了些,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时云担心着如此碰见连易莫不是闯了大祸。
转身便拉着景汐从背面走掉,那人走近时只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飘着一丝百合花的香味儿来……
忽的眼眸一闪,那人却仿佛见了故人一般,向那香气寻去,只半步便被截住。
“顾大少,席间正等着你开席!”
福叔从远处窜出来,一时间挡住了顾明远的路,迟疑间,看着远处漆黑的夜里已然什么都没有,气恼着,只是还是跟着福叔的引路去了大厅。
朱妈见着时云魂不守舍的回了西苑,衣裤腿更是被挂了个大口,对着景汐面面相觑。
“你可是干什么去了?让小姐如此慌慌张张,被发现了可好!”
景汐低了头不再说话,直喘着粗气。
朱妈眼疾手快递过了茶水来才让时云微缓了口气,时云依旧笑着:“景汐不过是贪玩些,好在没出什么事!”
她们出去的几个时辰,朱妈应是担心着,回来的时候,苑里已经挂了灯,招示着睡下了,想来是废了心。
顾明远回了大厅,宾朋也已坐满,他从得这正门入时,众人都唤着兰爷!
他只微颔首一笑,就叫着副官生生接下大家的劝酒,转身就走掉了。
此时的他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容得下推杯换盏,假山后的那个背影,他觉得如此熟悉……
众人见他这番,心里虽有疙瘩,却不好发作,只是不曾想这威风凛凛的顾家大少竟是这等做派,喏喏间,只道是军阀无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