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袁纯对刘思湘拔得头筹这件事没有太意外。她一直认为主持人这样的职业就是为刘思湘这类反应极快、又能在一群人面前张弛有度、自由释放的人而存在的。
何况刘思湘极有口才天赋，言语犀利，很容易给别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袁纯止不住地回想着比赛的事情，回忆那些她表现失分的细节，所以没留神沈程老师发表讲话。
她好像很模糊地听见了沈程老师说，“以后的比赛我都会在，我和本溪电视台达成了合作…”，具体的她也没听清楚，但旁边站着的电视台同事都特兴奋，袁纯不明所以。
比赛结束很久之后，会场才散尽。
俞一初追随着袁纯忙碌的身影，终于撑不住，向强大的困意投降了。喧闹的会场里，他安静地沉睡着，像是落单的小孩。
“你一直在等我吗？”袁纯眨了眨疲惫的双眼，手掌心托起俞一初线条分明的下巴。
俞一初睁眼：“嗯。结束了？”
袁纯刚才和通过初赛的选手们，商业互加了一圈微信，聊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然后听电视台的前辈们给晋级、失败的选手们做心灵按摩。
她好累。比上台演讲、私下练习还要累一百倍的感觉。
这种振奋人心的场合，总给大家一种前途无量的错觉。除了她，前一百名的选手都野心勃勃地争取跟评委、电视台前辈混个脸熟。
看别人都那么上进，袁纯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虽然她目前的成绩还不错。
“走吧。”俞一初拍了拍袁纯的肩膀。
袁纯知道他在游戏副本里榨干了自己的精力，早就困得不行了，便向刘思湘打了个招呼：“思湘，我先走了，下周一我搬过去住。”
“拜拜！”刘思湘正被花团锦簇地包围着，费劲地扒拉出一只手，冲袁纯摇晃。
袁纯叹了一大口气，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冷风呼啦啦地往她的胸膛里灌。
俞一初默默地将大衣披给她，“怎么得了第五名还不高兴？”
袁纯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俞一初道：“说谎。”
袁纯不作声，倔强地抬起肩膀。
俞一初道：“是因为第一名是你要好的同事吗？”
这句话，怎么显得袁纯这么小肚鸡肠。袁纯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表现，配不上第五名，而自己的野心，又不止于第五名。”
这是莫大的悲哀，如果她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不够清晰，认为她是可以得第一名的水准，倒也不止于像现在这般沮丧。
俞一初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摸了摸袁纯圆圆的脑袋，“没关系，你会进步的，我们还有机会。”
“嗯。”袁纯慵懒地倒在俞一初怀里，像没了骨头架似的。
袁纯道：“你刚刚是不是叹了口气？”
俞一初道：“嗯。跟你学的。”
袁纯：“……”
好的他不学，偏学她这些个坏习惯！袁纯心想，她又不是猪，躺下他的肩膀又不会将他压垮，怎么就叹气了呢？
俞一初的家离比赛会场挺近的，袁纯也就吹了二十分钟的冷风，便回到了温暖的巢穴里。
“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换件新的。”俞一初淡淡地说，他和伺候袁纯的老妈子一样，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不要。”袁纯径直走到了卧室，直接倒在了床上，“我今天不想洗澡了。”
“懒死你了。要不是你今天累到情有可原，我一定先把你洗得干干净净，再让你睡床。”俞一初无奈地抱胸。
哦，袁纯忘了，俞一初有洁癖。听徐学东说，别人用过他的耳机，他都会直接把耳机扔掉。那袁纯睡过他的床，他岂不是要把床单扔掉？
袁纯闭着眼睛说：“扔床单吧。”
俞一初道：“什么？”
袁纯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回：“没事，我睡了。晚安。”然后她翻了个身，直接把整个床霸占住，让俞一初没有下脚的余地。
俞一初小声道：“这么防着我…我也绝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想法。”
袁纯假装没听到，左手将床上的另一个枕头推开，枕头轻盈地滑落，滚到了地上。
俞一初将枕头捡起来放在凳子上，然后轻轻地把袁纯的被子盖好，便走出了房间。
整个夜晚度过得很平静，再也没有了那些骇人的杀人事件。袁纯睡得特别沉，休息的时间流逝得飞快。
她明天要早起上班，在梦里，她都绝望了。
真正应证了比赛时浮夸的言辞，“嚎啕大哭了三个小时”。
哭着哭着，晨晓就迫不及待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袁纯原本以为连着设了四五个闹钟，每个间隔十分钟，她总能起床，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赖床的能力。最后，她是被俞一初敲门敲醒的。
哐哐哐的，说是丧心病狂地砸门也不为过。
起床穿衣服时，袁纯看见窗外仍黑漆漆一片，玻璃上都蒙上了一层冰雾，她真想跟电视台请个假，说自己感冒生病了。
但这样会被同事认为，刚初赛有了点成绩，她就飘了。
袁纯连滚带爬地穿好了衣服，去开门，发现俞一初手上，端着一盘金灿灿、白花花的早餐。
其实就是牛奶和鸡蛋，但食物的芳香味道太浓厚了，袁纯睡眼惺忪，看过去，就是一片姹紫嫣红。
“起得好早啊，俞先生。”袁纯打着哈气说。
俞一初面无表情道：“快点把它吃了，上班。”
袁纯以为他忘记中药那茬了，心中窃喜，俞一初却道：“中药我也给你煎好了，你把保温杯带上，吃完中饭把它喝了。”
不是吧…袁纯好讨厌喝中药啊。
“有你，我的病还怕好不了吗…”袁纯一边嚼着食物一边说。
“咀嚼的时候不要说话，有声音。”
“好…”
袁纯掐着点进了办公室，顺利打上了卡。
在前台，远远地，她听见了齐盛大声训斥的话：“这是我们专供的饮水机，你眼瞎了吗？”
袁纯心想，齐盛这个平日里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小人，敢当众苛责别人，对方绝对是和她一样的实习生，而且那个实习生估计是直属上司不太待见的，没人罩着。
“哦，不好意思。”一个声线很明亮的男声。
袁纯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忽地想了起来，好像是昨晚她在后台偷听的男选手？
她小跑了过去，见到那个男生的背影，旁边还站着另一名很高很瘦的男生。这两个人她都有点眼熟，应该是昨晚见过。
“你们来了啊，跟我走。”袁纯顺便和齐盛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啊，Jessica让我把这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带过去。”
“你让Jessica，好好告诉一下这两个实习生在办公室里的规矩。”齐盛蛮横地说。
一个饮水机而已，虽说是他们组用剩下来的团建经费买的，但用一下又不是直接拿走，至于么。不过昨晚这个齐盛也去凑热闹了，应该知道这俩实习生是未来主持人的苗子，真就觉得人家没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么？
总之，小人的心情，她没法体会。
袁纯看了两个不知所措的实习生一眼，“嗯，我会转达的。”
Jessica是把袁纯和刘思湘招进来的主持人，常年在新闻频道混迹，也没有太强硬的背景，但是专业能力过硬，为人左右逢源，也属于齐盛不太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所以，他刚才只是为了面子硬逞凶斗狠。
“谢谢袁纯姐姐，我们昨晚见过，我是万波，你还记得我吗？”男生乖巧地说。
这一句“袁纯姐姐”，差点让袁纯的老脸绷不住了。
“记得。”
旁边的男生道：“我叫邓西哲。刚才我们也不是故意要用那个饮水机的，万波吃药卡住了喉咙，所以我只能在最近的饮水机里打水。”
袁纯道：“不用跟我解释。”
万波道：“哦，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有背景？所以敢随便骂人？”
袁纯一脸无奈：“心里有数就行了，办公室里不要随便讲话。”
这话她都已经说乏了。上学的时候，总有同学爱打小报告，把班里发生的大小事都偷摸着告诉班主任。现在上班了，刚来的实习生还总是跟刘思湘犯一样的错误：乱说话。
邓西哲道：“我们是昨天台里的前辈邀请过来的，本来第三名那个女生也被邀请了，但她说自己学业太忙，没办法满足一周三天以上的实习时间，所以就没来。”
“哦。你们俩是第二名和第四名？”袁纯反应迟钝地又看了看他俩。前几名都长得太标致，她这个无敌脸盲没有记住。
万波扑哧笑了一声，“袁纯姐姐，你不是没有看昨天网上的评论？”
“没有。”
“快去看看吧，你在网上，火了。”万波热情地笑着。
袁纯以为万波说的火，就是在小范围内有了一些讨论，但没想到，火就是一夜之间互联网有了你这号人的意思。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对袁纯的议论。比较好的评价是，袁纯气质温柔，性格又很有元气，特别讨人喜欢，差的评价就五花八门了，除了她的专业水平，其他的批判都可以总结为对她没有眼缘，莫名看她有点不顺眼。
“我的天哪，我居然也有运气比肩杨超越的一天。”袁纯小声说。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要珍惜，专业能力随时都可以练出来，但运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沈程老师好。”万波和邓西哲齐齐点头。
袁纯愣住了。刚才那句话，看起来是一颗香醇的巧克力，里面的糖心却是现实的残酷。对一个没有运气的人来说，这句话挺残忍的。
沈程道：“我们现在去开会，电视台今天有重要的消息宣布，是跟你们有关的。”
三人赶紧跟着沈老师走进了会议室。刘思湘早早地就坐在了会议室的前排，精神焕发。
看着刘思湘意气风发的模样，袁纯心想，胜利就是最好的心灵鸡汤。俞一初真是有先见之明，她看了网上那些夸赞后，突然就爱上了主持人这个职业。
一发不可收拾。像是精神鸦片。
“好消息。昨晚的节目效应特别好，收视率超过了同期所有的综艺节目，这是我们市，我们省，乃至整个东北，都没有过的盛况。”
领导切了下幻灯片，袁纯看着那些收视率的对比图和折线图，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节目“红”是什么概念。
“所以，我们要好好利用目前的这个热度，将主持人比赛的节奏拉快。原本设定的比赛频次是一周一场，但下一轮晋级赛放到这周三，第三轮晋级赛放到这周日，等大众的关注度比较稳定以后，我们再放慢速度。”
等等…先不说晋级赛提前的事情，这周日还有一场晋级赛，是21号。
比赛下午六点开始，可是她要赶去救俞一初啊…
怎么办。
“网民也特别关注这次参加比赛的一些选手，热度最高的就是比赛的前五名。看一下晋级赛他们的表现，如果这几位选手还能继续保持热度的话，那我们也要给这些选手适当提供一些资源，包装一下他们。”
包装。
这意思是，台里要选几个人，倾尽资源捧他们，做台柱子？
那熬了很多年都籍籍无名的主持人要疯了吧！他们只能在心里臭骂“生不逢时”。
袁纯悄悄地看了眼Jessica的脸，她的脸已经有点变臭了。其他平时脾气就不太好，嫉妒心较重的主持人更不用说了，估计她和那几个实习生要遭殃了。
“从晋级赛开始，就出钱请一些专业的化妆师吧。到时候看看，那些不擅长打扮的选手经过修整后，是否有爆的潜力。”
领导说完，就立马散会了。
“沈程老师，您午饭约了人吗？”袁纯小跑着跟上沈老师的步伐。
“我猜猜看，你是想问问我，你初赛的表现有哪些不足，还能怎么优化？”
袁纯感恩地点了点头。沈程老师真的非常善解人意，她只需要点到为止，他就能知道她想干什么。
“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找个会议室跟你说。”
“有空有空。”
沈程拉开一个非透明的会议室，袁纯乖巧地跟了进去。
沈程道：“其实你那天表现得挺好的，虽然评委说你表现形式有点像脱口秀，但观众和跟你搭档的嘉宾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你那天说话确实有点不太讲究细节，或者说为了给大家留下印象，讲话有点用力过猛，这点需要注意一下。最最大头的失分项，我觉得是你状态太紧绷了，如果要拉近和观众的距离，那么就需要表现得很自然，还有咬词别太刻意，你可以练练用丹田发声。”
袁纯道：“谢谢沈程老师。我确实有很严重的演讲恐慌症，上台就不自觉发抖。台词发声也确实是我的弱项，我后面会好好练的。”
沈程道：“你是播音主持系出身的吗？”
袁纯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新闻传媒系的。”
高考前还给您写过信…
沈程道：“我们这行虽然专业出身的很多，但也有更多的优秀主持人是通过一个偶然的契机踏上了这个职业道路，之前可能也没对主持人抱有很坚定的梦想。你要相信，命运送给你的机会就是你的缘分，热爱也不是一开始凭空就有的，所以后面不论有任何的困难，都要坚持下去。”
短短两段话，沈程老师就说到了袁纯的心坎里去。
“你现在在我们部门做什么？”
“我和刘思湘都不在主持人的部门，我是做剪辑的…”
“那我和台里的同事说一下。”不等袁纯说完，沈程老师便匆匆出了门。
待回来时，沈程老师跟她说，她和刘思湘都被转到主持人部门了，以后可以跟节目组一起去现场。剪辑小分队那边的Manager，沈程老师已经打过招呼了。
袁纯内心感激万分，她在电视台的命运，轻而易举就被沈程老师改变了。
沈程老师是她的贵人呐！
跟着沈程老师一起录节目，哪怕只是在现场某个角落里默默地观看，袁纯都学到了很多。
周三的第二轮晋级赛很快就来了，须臾之间，对袁纯来说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儿。
袁纯这次早早地抵达了后台，而可怜的俞一初，加班加到天旋地转、耳鸣目眩，到后半场才能过来看她。
“OMG，思湘，你的妆造怎么这么雷人？！”袁纯看见那大红大绿的衣服，极其香艳的红唇，厚重的玫红色腮红，以及黑漆漆脏兮兮的眼影，惊掉了下巴。
这一定是台里跟刘思湘有过节的同事搞的，毕竟化妆师跟台里一些人本来就认识的。
赤裸裸的报复！
“对啊，他们还不让我换。现在也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要上场了！”刘思湘哭丧着脸，显得她更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