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敦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那种似有似无的情愫曾经是那么的熟悉。犹记得当年在学校时,敦袈也被邝美萍的某种暗示鼓励,鼓起勇气给她写了封情书,约她到学校围墙外的小树林见面。
记忆是最不靠谱的。
有关那天的一切,作为当事人的敦袈始终处于混沌状态,也算是短暂的记忆缺失。
这些年他更愿意相信的是,邝美萍那天根本没有来。敦袈抱着刚出炉的烧鸡等了她很久,最终无奈与青梅竹马的景小鱼一起享用。那个暖阳秋日的午后,应该是敦袈一生的耻辱,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喜欢邝美萍。
四目相对,心情复杂。
敦袈字斟句酌地说:“邝美萍,今天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哪天我带上小鱼,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我没时间。”
回答得很干脆,表情也很平静,邝美萍这次将剥好的小龙虾塞进自己嘴里。
“那你们家的地……”
“我会跟我爸妈说的,你放心吧!”
手机铃声响起,敦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敏感的邝美萍直接替他拿了主意。
“是小鱼的电话?赶紧接。”
敦袈只好接通电话,低声道:“喂,我在外边谈业务呢!没在公司。……跟谁谈业务?你不认识。……好了,好了,我正忙着呢!等晚上见面再说吧!待会儿我还得去趟幸福社区。”
挂断电话,敦袈起身要走。
邝美萍哀怨地说:“来我这里,让你们两个这么忌讳啊?我又没想拆散你们两个,干吗躲躲闪闪?敦袈,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可以去找小鱼解释清楚,你觉得呢?”
敦袈无可奈何地笑了,“解释什么呀?景小鱼的脾气你不清楚吗?越解释越乱,不如不告诉她。”
“这么说,你来我这里,是想永远保守我们两个的秘密?”
邝美萍看似漫不经心的这句话,让敦袈瞬间心跳加速,一种不可遏制的眩晕感隐隐袭来,他虚弱而无力地坐回了原处。
暖阳秋日烘烤的午后,金黄红透的枫叶铺满了小树林,仰望树梢交接的湛蓝天空,一对斑鸠在枝杈间自由跳跃。温湿的气息掠过近在咫尺的青春脸颊,夏季校服的轻薄裙裾在微风中肆意摆动……
“我们……我们两个有什么秘密?”
敦袈明显有些心虚,以至于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邝美萍莞尔一笑,开解道:“老同学聊天嘛!别那么大压力好不好?那天其实什么也没发生,真的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是吧?我也觉得是这样。”
邝美萍纸巾擦手,然后起身麻利地将餐盒盖好,“小龙虾还热着呢!带给小鱼吧!她也爱吃。”
“行,那我就带上。走了。”
“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了,再见。”
敦袈拎着餐盒出门,邝美萍没有去送他,而是眼神茫然的落座,一动不动,想着心事。
少顷,她突然起身,快步来到窗边,探头朝楼下张望——
敦袈大步走向停在操场上的轿车,边走边举着手机打电话,随后钻入车内,启动车辆快速驶离。
邝美萍忽然想起什么,匆匆朝宿舍外跑去。她乘电梯下到一楼,然后径直来到垃圾箱边。伸手去掀垃圾箱盖的那一刻,邝美萍多少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个什么结果。
慢慢掀开垃圾箱,果然看到盛满小龙虾的餐盒。
邝美萍的眼睛湿润了,她强作欢颜地笑了笑,捡起餐盒返回宿舍楼。
熟门熟路地来到景胜利家,敦袈没有想到,除了自己的父亲,女友景小鱼居然也在场。
虽说这里没有外人,但是敦袈依然心情忐忑,甚至不敢与景小鱼对视。
“干什么去啦?”
“谈业务嘛!”
“跟谁?”
“没谁。”
景小鱼给众人沏茶,唯独没有敦袈的份。
董保平率先开腔,责问道:“儿子,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故意捣乱吗?”
敦袈一头雾水,“爸,怎么啦?”
“你这段时间承包土地,价格一涨再涨,别人该怎么办?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啊!”
敦袈看一眼旁边的景胜利,似乎猜到了什么。
“叔,到底怎么回事啊?不会把你也牵涉进来了吧?”
此时景胜利的心情已经逐渐平稳下来,望着年轻的敦袈,简直又爱又恨,哭笑不得。
“孩子,你想创业,叔肯定全力支持你。不过,你还是经验不足。就拿你承包土地费用预算这一块来说吧!你不能太随意,龙粮公司眼瞅着就要成立了,相关制度必须确立下来。如果你没有找到何时的人选,叔也可以帮你一把。制度先行,是管理的关键。总而言之一句话,作为公司法人代表,你必须有长远的考虑,不能鼠目寸光。”
敦袈有些不服气,辩解道:“我想的挺长远的。再说还有方向明书记他们把关。当然您这些年积攒了不少经验,我跟小鱼说过,还想请您到龙粮公司担任顾问。正式挂牌的时候,必须请您到场。”
景胜利谦虚地摆摆手,纠正道:“孩子,我们说的不是一码事。我说的是经营策略,你想的是经营效益。简单说吧!你为了尽快形成规模经营,一再抬高承包价格。这不符合经营之道,反而有些投机心里,操之过急了。”
董保平附和道:“可不是嘛!刚才还有不少村民要求你景叔给他们涨土地承包费用,还不都是你搞的鬼。”
“我没那个意思。”
景胜利说:“是,我知道你本意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实的情况是,龙潭社区、幸福社区两个兄弟社区的农业生产即将陷入无序竞争。你涨我也涨,最终导致成本高扬,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你说怎么办啊?我们龙粮公司首期就有千亩良田的规模要求啊!”
敦袈有些急躁,转向景小鱼问道:“小鱼,你说话呀!给你爸好好解释解释……”
“你先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去哪儿啦?见了什么人?瞒着我都做了什么?!”
景小鱼火气不小,始终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
还是景胜利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见状立即岔开话题,让景小鱼去给妈妈帮厨。
身处内忧外患中的敦袈脑子很乱,渐渐急躁起来。
“叔,我认为竞争虽然不可避免,但是影响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夸张。我主要在龙潭社区承包土地,您在幸福社区,即便有些用地交叉,也在所难免。这件事情您也别往心里去,我会妥善解决的。”
“怎么解决?”
“我……我还得好好想想。”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景胜利胸有成竹,一边给敦袈、董保平倒茶,一边继续道:“当初我为了多承包一些地,也做过不少努力,结果就像你现在这样,要么人家信不过,死活不肯租给我;要么改造蔬菜大棚,选择自己种地。”
“那你怎么解决的?”
“孩子,听说过抛荒田吗?”
“抛荒田当然知道啊!不过要想利用起来,那得多投入不少呢!”
景胜利认真地说:“对,充分利用抛荒田,形成规模经营。初期虽然投入大、收效慢,但是一旦形成规模,你就打响了龙粮公司的旗号。当今社会更注重声誉品牌,你的龙粮公司步入正轨,就形成了品牌效应。不少村民肯定主动找你沟通,或入股或同意租地,你就能步入公司持续发展的第二阶段。”
这番话让敦袈眼前一亮。
“对呀!抛荒田承包费很低,可以有效控制成本。说实话,银行贷款压力很大,我也正犯愁呢!”
董保平听到这话坐不住了,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还从银行贷款啦?”
敦袈不以为然,解释道:“爸,这不是很正常嘛!公司运营,粮食加工厂建设,土地承包,人工费用,购置大型农用机械……哪一项不得花钱,你和我妈守财奴,肯定不会借钱给我,除了景叔的二十万,方向明书记热心牵线搭桥,帮我从农信社贷款八十万……”
“这么多,你还得起吗?”
董保平有些着急,感觉有些胸闷憋气,竟咳嗽起来。
景胜利开导说:“保平,你也别着急。种地是门学问,我觉得敦袈这孩子悟性高,肯定比我做的好。二十年前,我刚起步的时候,不也是四处借钱嘛!你再瞧瞧我现在这农场,每年纯收入至少这个数……”
景胜利伸出巴掌晃了晃,继续道:“都说民以食为天,种粮永远不会失业。至于经营好坏,不是还有你我帮衬着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敦袈、小鱼创业失败,我那二十万就当是赞助了。保平,还是那句话,孩子们想创业,这一点是好的,我们都应该全力支持。”
既然出钱赞助的景胜利都表了态,自己也不便坚持。
董保平一声长叹道:“唉!儿子,你可悠着点,真要是干不下去赔了钱,我们家可就得倾家荡产还债啊!”
敦袈自信地说:“爸,你就放心吧!照现在的发展势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龙粮公司就能步入正轨,基本达到收支平衡。后年就进入纯盈利时期。到时候,你就在家等着分红数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