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声音忽然慌了。
「最后一次……」
那边的助理被陆行舟突如其来的怒气整得有点蒙：「是在26号，林总和我说要回去参加家宴，后来就一直没联系我了……」
陆行舟果断挂了电话，我还震惊他居然就这么给挂了，他忽然猛地启动车子，一踩油门往前冲。
一阵疾风猛扑我的脸，我差点被吹飞。
「徐助理，查一下林语心……我老婆最近的行程和她住的地方。」
那边助理的效率也真是高，十分钟就来了电话。
「陆总，目前查到夫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均一路，时间是26号下午五点二十分。夫人那天回了一趟富春城别墅区，之后就沿着鹭江大桥驶向均一路，车辆在均一路口停留了二十分钟之后就离开了监控区，之后就不知去向，按照行驶的方向应该是开往了城乡结合部，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车辆的监控录像……」
「定位呢？手机定位呢？车辆定位呢？我不管她是在哪里消失的，只需要知道她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陆行舟突然变得暴躁，吓了我一大跳，那边助理也是突然懵逼。
「我现在安排技术人员搜查，车辆信息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手机信号应该是被切断了，现在无法定位……」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十分钟之内把她的位置信息发给我。」
还没等助理回复，陆行舟就挂断了电话。
我在旁边听着好笑，果真是上级一张嘴，下级跑断腿。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在助理面前上演深情的戏码吗？
我当他秘书的时候他当着众人的面可不是对我这么深情款款的。
那时候我还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因为没吃早餐饿到胃疼躲到了公司某个角落的休息区缓一会，就那么巧碰到他带着一群人经过。
他跟我说过虽然我们在交往，但是不要在公司公开。
所以除了他的助理，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一看见他经过就知道要坏事，立马站起来。
陆行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个人情绪不要带到公司，影响公司形象。
我看到徐助理听到这句话脸瞬间黄了，后来对我总是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不起和嫌弃。
不过无所谓了，我后来就辞了职，开始自己创业，经营自己的玩偶工厂。
投资了我这些年在陆氏打工挣的所有钱。
陆行舟后来问我为什么要辞职，我一句话带过去，说自己想换个活法。
他也就不再深究。
我还陷在回忆里，陆行舟忽然掉头，把车子开到了富春城别墅区，我父母住的地方。
这是我们结婚之后，他第一次来这里。
6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我感觉有些陌生，还有害怕。
那些久远得像上辈子的记忆重新回到了我的眼前。
我母亲有暴力倾向，小时候父亲在外经商，母亲在家带小孩。
她喜欢打麻将，输了就找我出气，关门在家里揍我。
九岁时我哭着在电话里说了一声「爸爸我好饿」，被我妈扇到地上起不来，连着一个星期自己煮白饭吃。
后来林语菲出生，我爸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全家搬到了大别墅，父母终于结束了两地分居的局面。
于是林语菲理所当然地被视作家里的福星。
而我就被骂作扫把星、白眼狼、只会背后告状的小人！
我妈说我是个扫把星，因为生了我导致她身体不好，害得她不能和父亲在外一起打拼，他们夫妇分居多年都是因为我的错。
我还是只会破坏家庭关系的小人，因为七岁那年我妈在麻将馆里坐了一天一夜，我饿到坐在家门口哭，最后借手机跟我爸求救，我爸打电话跟我妈吵架。
我妈为此扇了我一巴掌，一个星期没有给我做饭吃。
我不会炒菜，只会把米放到锅里加水插电，米放多了一次吃不完，我不敢再用新的米，只能热了一遍又一遍。
我垫着凳子往锅里加水的时候，我妈走进了厨房，我怯生生地看着她，害怕下一秒她的巴掌又打过来。
但她只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出去，我继续吃锅里的白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后来我踩凳子的时候不注意碰倒了刚烧开的水，一半的身体被烫伤，送到医院的时候被判定是二级烫伤，左肩因为送医不及时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
我父亲回来了，我终于过上了不用挨打的日子。
可很快地，林语菲出生了。
我陷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渊。
我拼命学习，讨好父母，可他们好像永远看不到我。
我从上大学开始不再向家里要钱，靠拿奖学金和打工覆盖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就是为了得到父母的一句肯定。
可当我拿奖学金给他们买礼物精心包装送到他们手里时，他们脸上嫌弃的表情丝毫不掩饰。
他们说我怎么这么抠门，买这种便宜的东西。
而林语菲在上学的时候忽然跑回家里跟他们撒撒娇，他们就表扬妹妹多么孝顺多么懂事。
为了肯定妹妹的孝心，他们给她买了一辆玛莎拉蒂。
我像是一个罪人，生来就不被人待见。
7
我飘在陆行舟后面，跟着往别墅里面走。
走得越近大厅的吼声就越来越清晰。
「他明明说了只爱我一个人的，转头就和陆家那贱人订婚，他根本就不爱我呜呜呜……」
「哎呀我的小祖宗我说你喜欢谁不好喜欢顾家那混球，我的女儿这么美这么聪明，是他福薄配不上，我林长宗的女儿，追求者从这里排到了巴黎……」
「呜呜呜我不管我就要他我只爱他！爸爸你快去找顾家的人，说我在家哭得要绝食，他再不来，就真的得不到我了！」
「哎哟，妈妈的小心肝菲菲不要哭了哦，再哭就变丑了……」
「哎呀祖宗你喜欢谁不好，那顾家可是娶的陆家的女儿，那可是陆家，你拿什么跟陆家比？」
「林语心不是都嫁进陆家了吗？她都能嫁进陆家，凭什么我连顾家都配不上？她有什么比得上我？」
「那我哪知道你姐用的什么方式让陆家少爷看上了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我们的态度？这些年我一直让你姐给那陆家少爷吹吹枕边风，让陆家透透风，我要是能用上陆家老丈人的身份，这江城里我不得横着走。呵，别说江城了，全球的客户我都能借着这个攀关系。谁知道你姐那个犟脾气，就是不肯。放着好好的福不享，非要跑出来自己弄什么玩偶厂，陆家的金钱、人脉一点都不肯用，气死我了……」
「就是她个傻逼，让把玩偶厂挂到我名下非不肯，我要是有了资产，顾家怎么说也得高看我一眼……」
屋里的对白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这么说来，原来林语菲一直追求的那个顾家少爷就是今天和陆行月订婚的那个。
屋里的人说话可真是不客气，嗓门大得二里地外都听得见，不知道陆行舟现在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林语心呢？」
陆行舟推开门，言简意赅。
「陆……陆先生？」
屋里人见到陆行舟皆是一愣，还是林长宗最先反应过来。
「陆总，劳烦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拜访您……」
「我再问一遍，林语心在哪？」
陆行已经懒得废话。
「这个，原来陆总找心心啊？心心那天回家来看我们两口子，后来急着有事就走了，之后也没和我们联系……」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这个……」林长宗挠挠头：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走的时候……也没说啥。」
「6号，她6号回来的！表现得也很正常，和平常差不多，还骂了爸爸妈妈和我！」
坐在沙发上的林语菲忽然出声。
陆行舟眉头一沉，转身往外走。
「陆先生！」
我妈忽然开口：「你是和心心闹别扭了吗？别担心，心心一直都这样，不开心了就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你别担心，等她气消了，自然就会联系咱们的。」
我妈吸了吸鼻子，换了一个难过的语气：「心心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自己憋在心里，你要是想她，可以去她的房间看一看。」
我：「……」
我之所以会躲起来，不是因为她小时候打我吗？
我每次都等她气消了才敢出现，要是哪天气没消，她见到我又是一棍子。
陆行舟的脚步顿下，我妈立马站起来。
「陆先生，心心的房间在这边。」
我妈领着陆行舟走向了一楼的一个角落。
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她脸上闪现一抹尴尬。
我的房间又小又简陋，跟保姆房临近，采光也不好。
之所以房间在一楼，因为二楼的空间全都被打造成了林语菲的书房、卧室、钢琴房、衣帽间、瑜伽室和大阳台。
我妈打开门后立刻有眼力见地闪了。
屋里的空间小得可怜，只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
我上大学后就已经很少回来，床上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也没放什么东西。
陆行舟在我的小床上坐了下来，然后拉开了我的抽屉。
一个相框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他一脸正经，我则笑得开怀，那是我们上大学时一起打比赛胜利之后的合影。
往事浮现在心头。
8
陆行舟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年年绩点第一，参加的项目都是国家级立项，年年拿国奖。
我那时候刚上大学，满脑子都是好好学习多多参加竞赛拿奖学金，听说有个大三的学长很厉害，我就主动跑到陆行舟面前毛遂自荐，要求加入他的团队。
我煞有其事地准备了简历，穿上了西装，第一次化了妆跑到图书馆去堵陆行舟。
陆行舟和一个朋友并排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我立马拿上我的简历迎上去。
两人被我吓了一大跳，听完我的来意，陆行舟拔腿就走，反而是他的朋友拿走了我的简历，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以为没有希望了，谁知后来收到了消息，成功进了项目组打杂。
后来熟了之后，安理学长，也就是那天和陆行舟从图书馆里一起出来的人跟我说，反正他们项目组也有带大一大二的指标，我正好就撞了上去，看着也挺踏实能干的，所以就让我进来了。
我确实挺踏实能干的，以至于所有的杂活都逮着我一个人薅。
项目组的成员都在一个群里，每个人的分工和ddl都列得清清楚楚。
当时顾心恩也在项目组里，负责的工作是查询资料，我的任务是把收集到的数据资料进行处理然后整合。
顾心恩给我发了一个百度复制来的文章，根本没法整合，我去找她，她跟我说那是她找了好几天的资料，所有成果都在这里了。
后来陆行舟在群里查收成果，我在图书馆熬了两个大夜查资料，还是没法把成果交上去。
「语心那一部分还没有做出来吗？我不是提前两天给你发了资料？下次做不出来的话提前和我们说啊，这样会耽误项目进度的！」
「心恩学姐你没必要这么善解人意的啊！绝了，我们项目组进行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拖ddl的情况，真把这里当过家家呢？谁夹带私货招这么一个人进来的。」
「看她刚进来的份上已经很照顾她了，只给她分了一个这么简单的活，没想到只是想进来镀金。」
「这样不利于大家团结，语心妹妹刚进来，我们理解一下。」
「理解个屁，想偷懒趁早滚蛋。」
「……」
我在群里道了歉，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把成果交了上去。
我还没交上去半个小时，陆行舟就给我发了好友申请。
他一上来就问我资料在哪里找的，上面的资料不够完全，我老老实实把顾心恩发过来的资料回给他。
他给我发过来一个「？」
这事瞒不住了。
工作流程是顾心恩把资料发给我，我来负责整合，所以群里人看不到她的工作成果。
但是现在她的工作成果和我的工作成果放到了一起，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她搪塞工作让我来收拾烂摊子，我交上去的材料都是我自己找的。
后来顾心恩给我道了歉。
我想，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讨厌我的。
而我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被陆行舟记住了。
他来问我是在哪里找的资料。
我老实回答：「百度和浏览器。」
陆行舟震惊地望向我，我这辈子都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奇怪的表情。
然后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吗学长？」
「没事……没事咳咳，」他喝水呛了一声，然后打开了我的电脑。
他用了一下午，终于教会了我如何在各大官网检索资料以及处理数据。
9
他一路带着我打比赛，后来项目不失所望，成功国家级结项。
我为了表示他带我一路成长，想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后来觉得只请他一人显得太刻意，干脆请了项目组所有成员吃饭。
顾心恩说她身体不舒服没有来。
一个项目下来，大家逐渐认可了我的能力。
安理学长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干得不错，陆行舟学长看我骨骼清奇，决定要大力栽培我。
陆行舟坐在旁边喝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呛了一口。
「谢谢学长！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以为他们要继续带我做项目，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实诚。
「陆学长的养成系，加油！」
安理炫了一瓶酒，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啥意思？」
我呆呆地抬头。
陆行舟忽然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
「哈哈哈哈没啥，意思是把你陆学长的精神传承下去，以后自己做项目，也来带大一的学弟学妹一起学习。」
「好嘞好嘞我会的！」
我嘿嘿地笑成一个傻子。
我一直跟着陆行舟做项目，直到后来他出国读研。
安理学长有个本校的女朋友，留在了本校读研。
我读大三。
陆行舟一开始的时候对我的态度还不太冷漠，读本科的时候还经常一起吃饭。
但是在他出国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我大三申请了一个项目，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成功国家级立项。
我自诩出息了，立马找到安理学长来庆祝。
安理学长站在桃花树下，无奈地看我给他眉飞色舞地形容我打比赛的过程，然后拍了一下我的头。
「哎哟我们的语心妹妹厉害啊！不愧是陆行舟的养成系！」
我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安学长，你最近有联系到陆学长吗？怎么说你们也是我打比赛路上的启蒙人，我想陆学长什么时候回来一趟，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陆行舟自从出国后，我们就不再联系了。
他这人很淡漠，虽然一起吃过很多顿饭，但我还是不敢贸然打扰他。
「陆行舟啊？你管他干嘛，他可能忙着谈恋爱呢……」
「啊，谈恋爱？」我有点懵。
「对啊，顾心恩和他是青梅竹马你不知道？两人现在去了一所学校，这么多年了，也该修成正果了……」
「诶，语心我没空了，」安理举起手机，「我女朋友找我呢，我先走了。」
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跑了，我留在原地，无聊地在地上画圈。
又过了几个月，某天我鼓起勇气算准时间给陆行舟发了一个：
「学长晚上好呀！请问你有空吗？我有个答辩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我想象着他会如何回复，可信息发出的那一刹那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把我删了。
我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后来我们整整三年没有联系。
他回来就接手了家里的产业，然后来到母校招聘。
我那时候忙着找实习找工作，给陆氏集团投递了简历，然后就进到了陆氏集团，成为了陆行舟的秘书。
三年不见，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即使有本科的交情在，他对我也是很冷漠，仿佛从来没认识过我。
我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变成了雷厉风行的集团掌舵人。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此时的陆行舟就像一头狮子，我在他的眼睛看到的都是霸道与野心。
他商业手段狠厉，做事不近人情，手段甚至比他父亲还要老道，仅仅是两年的时间，就坐稳了集团老总的位置。
我还记得有一次因为某个部门因为工作失误导致招标失败，陆行舟发了很大的脾气。
半夜11点，所有人在他办公室的会议桌旁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后来他让所有人都滚出办公室，我吓得跟着人群往外走。
他直接吼了一声：「林语心留下。」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他就让我在沙发上坐着。
我在那里坐了快一个小时，才发现陆行舟在另一个沙发上睡着了。
我悄悄走到他身旁，这是在他从国外回来后，我第一次敢正眼端详他。
他眉眼凌厉了许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可是，我发现我还是无法抑制这颗因为靠近他而跳动的心。
我靠近去亲吻他，鼻尖刚触到嘴唇，陆行舟忽然睁开了眼。
黑暗中四目相对，我下意识想要跑。
陆行舟伸手拉住我，换了个姿势把我压到沙发上。
他忽然问我想不想结婚，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
我想陆行舟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丝感情的，可是顾心恩来打破了我的幻想。
结婚的前一天，顾心恩拿着他们的吻照找到了我。
陆行舟闭眼躺在床上，顾心恩依偎在他怀里，凑在他的鼻尖吻他。
顾心恩说，陆行舟是绝对要和她在一起的，之所以娶我，只是因为她不能生育罢了。
等我生了孩子，陆行舟就要和我离婚。
我本来不信，但是顾心恩直接拉开了裙子的拉链。
一道蜿蜒的伤疤自上而下，我惊恐地捂住嘴巴。
「怎么样？还不死心吗？」顾心恩冷笑，「我们在国外的三年一直在一起，这道伤疤是我们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反社会分子，我给他挡刀的时候留下的。」
顾心恩步步紧逼：「他说过，他永远欠我的。我不怪他睡了你，毕竟他妈妈一直想抱孙子，只是你自己不觉得羞愧吗？」
她瞪着我的眼睛：「你觉得他凭什么会喜欢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个外人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后来的事情验证了顾心恩的说法。
她一直住在陆家，陆家人待她如亲闺女。
而我因为一次车祸失去了孩子，自那以后陆行舟对我越来越冷漠。
我不过又是一枚被弃置的棋子。
10
陆行舟在我的房间坐了一会，然后拿了那张合照就走。
他坐在车上，又拿出了那张合照，手指在我的脸上轻轻触了一下。
「林语心，」他忽然喃喃自语，「你最好真的是因为生气自己躲起来了。」
他脸色有点痛苦，我发现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他对我到底有几分情义。
如果真的爱我，当初又何至于如此对我。
他的冷漠是杀死我的利器。
陆行舟手还放在我的照片上，手机忽然响了。
那边徐助理的声音很沉重：「陆总，夫人的车辆定位到了，手机也找到了。陆总，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夫人车辆定位在鹭江大桥下面的那片海域，目前正联系搜救队打捞……」
我看到陆行舟的神情瞬间变了，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人呢？坠桥？」
「陆总，可能也不是坠桥那么简单。我们出动的人在鹭山找到了夫人的手机，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她人呢？有血迹是什么意思？有血迹也不能代表人死了。」
陆行舟突然怒吼。
「陆总您节哀，」徐助理的声音很急促，甚至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腔调，
「我们找到了夫人的手机，上面最后拨通的电话是您，但是您也没有接。我们是在路边草丛捡到的手机，夫人八成是被人害了，现在凶多吉少……」
「什么节哀！你给我闭嘴，她还没死！」
陆行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崩溃了。
「陆总！」徐助理听起来真的哭了，「搜救队已经在鹭江大桥打捞了，夫人她可能真的遇害了。」
「不可能！」
陆行舟猛地把手机砸到方向盘：「她没死，她不可能会死！」
从我认识陆行舟开始，他从来都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形象，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
有朝一日居然是为了我。
陆行舟猛地一打方向盘，直接冲向鹭江大桥。
鹭江大桥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热闹，警方、救援队、更多的还是陆氏派遣的人，在这片区域持续进行搜救工作，整座桥底下的海域到处是穿行的救援船。
「捞到了捞到了！」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呼声，一辆白色的甲壳虫被塔吊机从海里拉出来。
车门残破，锈迹斑斑，里面没有人。
「陆总，这里不能再继续搜下去了。」
徐助理擦着脑门的汗，凑到了陆行舟面前。
「鹭江大桥是联通江川港三地的重要交通枢纽，我们的人在桥上来来去去已经引起投诉了，而且桥上不能停留，这样下去也不利于搜救工作的进行……」
「那就封桥！」
陆行舟语出惊人。
「陆总……」
「所有后果我来承担，我今天……」陆行舟疯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鹭江大桥两边堵了长长的车队，有人开始骂骂咧咧，但是两边就是不放人。
桥上停着几十辆塔吊机，还有许多救援车；天上出动了无人机探测仪，水下各色救援船来来回回在这片海域穿梭。
但是他们找不到我了。
陆行舟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次是安理。
「陆行舟，抓到绑匪了。」
审讯室里，几个绑架犯畏畏缩缩，把绑架我的过程全部交代了。
有人雇凶杀人，没露面，直接给了他们两千万，让他们把我绑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理由就是勾引陆氏董事长。
「什么叫作勾引陆氏董事长，她不就是陆氏名副其实的董事长太太吗？」
安理不得其解。
对啊，我不就是董事长太太吗？
陆行舟直接冲到审讯室里，对着那个绑架犯就是一拳。
几个人都拉不住他，后来安理把他拉到了大厅里，两个人在大厅里大打出手。
安理挽起西装袖子，脱下手表，对着陆行舟的胸口就是一拳。
大厅里的人被这阵势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他们谁也不敢来拦。
一个是陆氏董事长，一个是安家少公子。
我也被这阵势吓呆了，这两人又是闹得哪一出？
「你做了什么事情？她最后联系的人是你，你连她电话都没有接！」安理又是一拳头砸过去，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是红的。
「我……」
陆行舟也没想到，我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他。
但是他没有存我的号码，直接把那通电话当成了打错的。
「呵呵，」安理冷笑，「你不会是连她电话都认不出来吧？」
「陆行舟！你敢不敢进去听他们的陈述？你知不知道心心临死前遭受了什么？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安理拽住陆行舟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对着他又是一拳。
陆行舟没说话，也没有还手。
「安理你干什么！」
穿着泡泡裙的顾心恩跑进来，高跟鞋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直接挡到了陆行舟面前。
「没事吧阿舟？」她的脸满是心疼的表情，手抚上陆行舟的脸。
「你算老几？给我滚，老子气急了连你都打。」
安理怼起人来毫不客气，顾心恩被气得红了眼眶。
「滚。」
沉默着的陆行舟忽然开口，一手把她推到一边。
顾心恩愣了一下，紧接着捂着嘴哭起来。
顾心恩弟弟看这架势也气不打一处来，迅速冲上来。
「姐夫你这是干嘛？干嘛这样对我姐，她一心一意为你好……」
「谁让你喊我姐夫的。」
陆行舟甩开顾心恩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这个……」顾心恩的弟弟愣了几秒，迟疑地回答，「我……我姐。」
「你！」
顾心恩气急，推开她弟弟就往门外走。
「还姐夫……」安理嗤笑一声，「给爷整笑了，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闭嘴！」
顾心恩弟弟立马开口，紧接着跑出门外追他姐姐。
「给我查！」陆行舟恶狠狠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
「背后的主使人到底是谁？」
15
鹭江大桥从晚上11点封到了凌晨两点半，连我的影子都打捞不到。
大桥两边的车队已经延伸至上千米，已经封不住了。
凌晨两点半，车辆终于通行。
我的所有物品都被打捞上来，唯独我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陆家要彻查一件事，那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
只是我没想到，效率会那么快。
那个给绑匪打款的账户是一个海外账户，盘根错节，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根本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但是陆行舟发动了海外的人脉，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揪出来了。
那个账户曾经给顾心恩的一个副卡汇过款。
顾母被抓上警车时，还在嚷嚷她是被冤枉的。
那个账户最初是为顾心恩留学准备的，后来搁置不用，她用来给顾家洗黑钱，账户做得隐秘再隐秘。
她以为这样便能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揪了出来。
她教导儿子女儿，只要傍上了陆家这棵大树，他们顾家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
顾母告诉女儿，牢牢利用陆行舟对她的一点情感，哪怕给陆行舟做情人也要抓住他。
可是陆行舟这个时候已经和我结婚了。
于是顾母动了歪心思，反正她手上背了不止一条人命。
这一件事揪出来，后续的事情如山崩效应。
而我失去孩子，也是顾母为了给女儿铺路制造的一场阴谋。
而这一切顾心恩全部知晓。
黑暗的审讯室里，陆行舟听着顾心恩的陈述，脸上的表情扎入黑暗里。
顾心恩破罐子破摔，把她做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比如在他出国没多久就偷了他手机，然后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再把手机偷偷放回他包里。
比如偷偷跑进他的房间，拍下两人的「吻照」，然后再拿到我的面前。
还有让她弟弟找了一个黑客，p了一个我和安理抱在一起的照片，故意让陆行舟看到，让他以为我和安理在他出国的时候在一起。
再有明明是她自己在国外遇到的反社会分子，被人扎了一刀，故意找到我颠倒事实制造误会。
……
陆行舟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脸上是灰白的，他把自己关进了我的公寓，谁也不见。
16
我藏在公寓里的暗恋日记被陆行舟发现了。
我不喜欢用虚拟的电子产品记录，所以日记写了一本又一本。
上面记录了我对陆行舟的第一个心动瞬间。
大学时一起做项目，我坐在他旁边查了一天资料，最后整理出来的稿子还是不能看。
「我真的好失败！」
我耷拉着头低声碎碎念。
「屁，」陆行舟忽然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拿起我做的部分仔细地翻了翻，「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第一次被人肯定，少女的心被狠狠地打了几拳陷进去，然后又膨胀起来。
望着少年弯弯的眉眼，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可是那些初恋时的心动是真的，那些重逢后的失望也都是真的。
我看见他删除我的微信的时候。
我躲在休息区被骂的时候。
我看到徐助理鄙视眼神的时候。
我看见他和顾心恩坐在一起、站在一起、待在一起的时候。
……
那颗膨胀的心，每次都被扎上一针，慢慢漏气，最后变得干瘪。
哪怕我知道，他严厉只是为了我成长，只是为了能够更快地把集团稳定下来。
可是我就是受伤害了。
哪怕我死后，他终于意识到有多么爱我，终于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终于意识到他的种种行为给我带来的伤害。
他不在意的一切细节，都能成为刺向我的利剑。
我在他身边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爱的痕迹。
最后那篇日记是我在26岁生日写的，那天晚上我想了想，还是重新补上了一个生日愿望：
「余生想要很多很多爱。」
可是不会实现了。
陆行舟抱着那本日记痛哭。
他已经窝在我的公寓两天两夜了，外界的一切都不管。
陆母、陆行月、安理都来轮番劝过好几遍。
但是谁劝都不管用，他连门都不让他们进。
陆行舟躺在床上，床头是一瓶空掉的安眠药瓶子。
他抱着我的日记，哭得可难看。
「心心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我一直以为你不爱我……」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意识逐渐模糊。
「你跟我说你小时候过得不好，想挣很多钱，想要很多的权力……我很爱很爱你，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以为我坐稳陆氏董事长的位置就能得到你全部的爱，可是你宁愿跑出去工作也不肯陪我过新年，你遇到的所有难题都一个人扛，你从来就没想过依靠我，没想过我是你的丈夫……」
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眼角蔓延出苦涩的泪水。
我拼命经营玩偶厂，只是想到以后能在身边所有人离开之后，我还能有一个可以傍身的地方。
从小到大我都是被抛弃的那个，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身边人都离开以后我不至于那么狼狈。
「心心我来陪你了，你是不是很难过？为什么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你的身边……你别害怕，我也来了……」
一堆人破门而入，看到床上的陆行舟扛起来就往外跑。
「快救人，有人吞服大量安眠药……」
我的颜色渐渐淡了，陆行舟要醒了。
我不过是在他梦里出现。
他醒的那一刻，我就消失了。
「心心，是你吗？我们是不是能永远在一起了？」
「不是的陆行舟，你回去吧。」我伸手推开他，「你还有你自己的人生，而我也要去找寻我新的人生了。」
「不！心心你别走！」
病床上的陆行舟在挣扎。
心电探测仪的声音在夜里如此清晰，上面的指标正一项项恢复。
他慢慢睁开眼，我的身体变得几乎透明。
我抱了抱他的头，就当这是最后的诀别吧，我不会再原谅他了。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往空中飘去，最后飘出窗子，飘向天空。
他似乎感应到了，伸出手想抓住我，却抓住一片虚无。
陆行舟啊，希望你，之后遇到喜欢的人，能够直接地袒露爱意吧。
而我，下辈子不要再从别人身上奢求爱了。
唯有自渡，才是真渡。
只是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