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危的追悼会如期举行，东亚集团员工几乎全部到场。尽管思危到东亚的时间不长，有些人还跟他不大熟悉，然而思危死于非命的故事，还是让在场众人无不恻然。
追悼会的地点定在凯悦大酒店二楼的多功能厅。大厅布置得庄严肃穆，正中思危的大幅黑白照片格外醒目，来吊唁的人多半有点唏嘘，还这么年轻就去了，倒让老父亲情何以堪？
本来许敬是强烈要求参加思危的追悼会，素娟却以医生的话做借口，死活劝住了他，毕竟追悼会上的悲痛气氛，肯定对许敬身体的恢复不利。
黄小沛伤心欲绝，哭晕过好几次，此时才被素娟劝住，坐在一旁呆呆地，鼻子里还有点抽泣声。羽裳一边要照顾着执意要出院的许默，一边还要应酬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和宾客，忙得不可开交，多亏了小梅和毅明从旁帮助，才算没有让来人觉得太失礼。
羽裳极力忍住悲伤，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思危的照片，那阳光般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想到如此有朝气的一个男孩子，这么悄然消失了，羽裳就痛不欲生。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放声大哭，为了撑住场面，为了不再众人面前流露真情，她只能把这份悲痛深埋于心。
整个大厅里除了抽泣声外，再无其他声音。这时，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女子尖锐的哭声。因为这地方很安静，因此女子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疯了一样从外面冲了进来，保安想上前阻拦，可是被她一把推开，等她跑近前来，羽裳惊讶地发现，原来她是小小，而当她细看小小的脸庞时，羽裳更加惊讶了。
自从思危去后的第二天，小小就失踪了，因为她平时跟大家的关系不甚融洽，所以她失踪了几天，都没有人注意到，羽裳也是在昨天晚上，才听小梅闲聊时提及，工程部经理和小小同时失踪了！
此时站在羽裳面前的小小，完全没有了自信的微笑，不仅珠泪横流，而且面容憔悴，双颊塌陷发青。
就在羽裳愣神时，小小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双手紧拉住羽裳的衣襟，瞪着眼嘶声大叫：“佟总，都是我，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思危！”
“什么！你说什么？”羽裳的声音有点发颤，她一把拖起小小，瞪着她：“你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可是小小却止不住哭泣，羽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不要哭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佟总，我再也说不出口！”小小哽咽着说。
“你起了个头，却不说下去，难道叫我们都跟着你猜哑谜？”羽裳更加怒了。
素娟此时走了过来，轻轻劝道：“小小，阿姨猜你一定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你别怕，如果你不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你先平静一下心情，然后慢慢地说。”
小小抬起泪眼望着素娟：“佟姨，我……”
素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思危倏然离去，我们大家都很伤心，但是无论怎样，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要更坚强地活下去。”
小小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羽裳见状也只好不再追问，只深深叹了口气。
众人本来急等着听小小的故事，没想到却没有下文，不觉都有点失望，直到追悼会结束，小小都没再说一个字，只是愣愣地望着思危的照片。
追悼会结束了，所有人慢慢退场，大家都急着回家，没人注意小小。羽裳感到衣襟被人拽了拽，她好奇地回头，发现小小站在她身后，脸上充满了悲戚之色。
小小犹豫地说：“佟总，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羽裳双臂交叉，正色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小小低着头思索了片刻，改了口：“要不，就在那边楼梯转角可以吗？”说完仿佛怕羽裳不同意，赶紧补充道：“我自知罪孽深重，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多天了，每当我忍受痛苦的时候，我就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只要思危能够回来，要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羽裳一言不发地率先走到楼梯拐弯处，回头看着跟过来的小小：“好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小小又扑通一声跪下，羽裳一边去拉她，一边说：“你起来说话，不必这样！”
这次小小倔强着，死活不肯起来，嘴里说道：“不，佟总，你就让我跪着说吧，我觉得这样说话，才能消除我心里一点点的罪孽。”
“好吧，不过你必须如实说，一点也不能隐瞒。”羽裳只得放弃，说实话，小小这样故弄玄虚，已令她耐性全无。她暗暗下了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迁就小小了，假如小小还是一样欲说还休，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且再不会听小小说一个字。
“当初佟姨介绍我认识思危时，我就爱上他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女孩子，我原本配不上思危，可是我是那么爱他，为了他，我宁愿牺牲一切……”小小开始了叙述。
“在我跟思危交往的那段时间，他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我起初不理解，后来才明白，原来他心里只有佟总一个人。知道真相后的我，嫉妒得发疯，几乎失去理智，我在脑子里设想了很多拆散你们的办法，却又被我一个一个否定。”
小小抬起头望着羽裳，早已泪眼婆娑：“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怪人，那个人说，他能帮我达成所愿，只是我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那就是把佟总你骗到指定地方……”
小小说到这里，羽裳已全明白了，她感到浑身冰冷，好似掉进了冰窖。她瞪着小小，小小被她凶狠的目光吓到了，赶紧缩口不言。
羽裳一把揪住小小的衣领，用力之大，竟连她胸前的扣子也被扯掉了两颗。羽裳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想杀我，可是没有如愿，却误杀了思危，是不是这样？”
“只怕是那样的。佟总，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事到如今我也很后悔，如果当时我清醒一点，要么报警要么事先提醒你跟思危，悲剧就不会发生……”
羽裳狠狠拦断了小小的话：“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太迟了，你还好意思说你爱他，可思危正是因你而死，你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小小抬起提泪横流的脸庞，哽咽道：“佟总，我现在太后悔了，可是我知道回不去了，我犯下的错永远都回不去了，所以我特意来跟你忏悔，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原谅不原谅你，这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即使杀了你，思危能回来吗？”
小小擦了擦眼泪，她撸起袖子，羽裳惊讶地发现，在她雪白的胳膊上，有着好多条伤痕，还有几个针孔，小小惨笑道：“你知道刀疤最后见过的人是谁吗？是我！他曾经把我劫持了，关在屋子里，还给我注射了毒品。在毒品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刹那，那痛痛痒痒的感觉，是我经历过最难受的感觉，但是我认为，那一定是思危在天上惩罚我，因为我罪孽深重，死对我来讲，太便宜我了，我需要的是被痛苦折磨。”
羽裳无言以对，的确，这个女孩子对思危所做的一切，让她痛恨不已，然而，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她佟羽裳处于小小的位置，心爱的人移情他人，那么她能泰然处之，或者把心爱之人拱手相让吗？
小小抽泣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这些天，每当我特别想念思危的时候，我就会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一条口子，疼痛让我的身体发抖，但是也让我的头脑清醒。”
“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吸毒了？”羽裳终于恍然大悟，小小手臂上的针孔原来是这么来的。
“佟总，我不敢奢望你原谅我，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已，现在我心愿已了，我可以放心地去了。”小小说着，自己站起身来，羽裳赶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你去哪里？”
小小挣扎着抽出了胳膊，淡淡地说：“我已提出辞职，将来我何去何从，跟东亚集团无关。佟总，你是个好上司，我敬重你，更佩服你，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你一样，做一个女强，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小小，你不要自暴自弃。我承认，刚听到你的话时，我的确很恨你，但是我想了想，我觉得那不能怪你。”
“佟总，你不要安慰我，我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柔弱，我能忍受的，我能……我能……”小小这几句话很激动，她说到这里，忽然人僵硬了，随即朝后仰倒。羽裳眼疾手快，在小小的身体将要挨着地的时候，伸手抄住了她的腰。
羽裳望着小小的脸庞，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自己是这样，小梅是这样，小小也是这样，不过看她的样子，可见这些天她是怎么在痛苦中度过的，而且只怕是性命堪忧，必须得尽快医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