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非城的车还在后面紧追不放。
乔南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红唇抿了一下。
但是又怎么能追得上一辆改良过的跑车呢?
宽敞的路面,高耸的路灯,她隐约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救护车的鸣笛声。
一声声尖锐的鸣笛仿佛要将她脑海深处的回忆挖出来。
血腥味,拥挤的急救中心,镌刻在心头的那个名字,血液的抽离……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圈泛起的红压了下去。
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后视镜内,梁非城的车已经逼近了。
梁家人的偏执,她领教过很多年了,除非她先停下,否则他一定会穷追不舍的。
她忽然低低的嘲讽一声:“明知道自己不能开,还要追。”
这句话低得不能再低,仿佛被车子的胎噪声湮没,消失无痕。
她腾出一只手,按了一下车内的某个按钮。
梁非城明显感觉到了前面那辆车的减速,油门加大。
车厢昏暗,唯有从车头照进来的路灯才能照亮愈发惨白的下颌还有层层滴落的冷汗。
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那辆红色跑车。
忽然十字路口窜出六辆黑色的轿车,如奔腾的骏马,横在马路上。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天际。
将梁非城的车逼停。
就这么短暂的时间,乔南的车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了。
而那六辆车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梁非城的薄唇勾出一抹嗜血冰冷的弧度,车子发出的咆哮的引擎声在宽敞杳无人烟的路面如撕开空气的利刃,带着层层杀意。
忽然,那一辆排在最前头的车上有人下车。
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威猛的男人。
只一眼,梁非城就看清他身上沾染的肃杀之气。
那是一种常年在刀尖上舔血,枪口底下讨生活才能累积下来的锐气,冷如鹰隼般的目光,仿佛能瞬间快准狠的掐住对方的咽喉。
是雇佣兵。
一片深沉晦涩的阴翳之色从梁非城的眼底迅速铺成开来。
那男人立在他的车前,十分绅士且有教养的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回到车上。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开走了。
可是几分钟的时间,那辆红色的跑车早已追踪不到。
梁非城静坐在车上,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过了一会儿,梁非城开车离去。
在等待绿灯时,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个小孩手里拿着一个卡通的圣诞老人玩偶,小小的手心大小,爱不释手。
他的目光顿了一下,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那孩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才看了一眼车内显示屏上的时间。
十一点,平安夜快过去了。
……
一辆黑色的轿车沿着盘山公路开上去。
最终在东岭墓园停了下来。
车子的引擎声惊动了守园的人,一看到黄色的车牌号,急忙从里面出来。
“三少,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对方恭恭敬敬的说着,然后打开一把黑色大伞。
梁非城接过伞,平静的看向前方,略显清冷的嗓音平稳的说:“不必跟着。”
雪花扑簌簌的下着,梁非城拾阶而上,走到一块墓碑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伸手一点一点的抚掉墓碑上的积雪,小心轻抚着。
墓碑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梁字,余下什么都没有。
梁非城凝望了许久,然后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心大小的,十分精致的卡通圣诞老人放在墓碑上。
一看就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他轻轻抚了一下墓碑,将伞罩在上方挡住了落下来的雪花,他站起身,抽了两支烟才离去。
……
梁非城开车经过燕京城繁华路段,这里以前有一片居民区,一年前就拆掉了,听说地皮被一个神秘的富商拍走。
所有人都以为这里会盖起楼盘,可没想到,半年后,这里盖起的不是楼盘,而是供人玩乐的娱乐城。
那时候大街小巷都在传,在燕京城开娱乐城,那不是公开和梁家的MT娱乐城叫板吗?
更何况,有梁家在,其他的娱乐会所生意能好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连郁闻州都不再经营娱乐会所专心扩大郁氏集团,其他人就更别想分一杯羹。
而如今,这座娱乐城早就装潢完成几个月,也通了几个月的风,今晚连灯都亮起来了。
听说,明晚正式开业。
而直到现在燕京城内没有人知道谁是这家会所的主人。
所以,这家会所给人留下了一个神秘的印象。
明晚大概有不少人想去看看,到底什么人敢公然抢梁家的生意。
梁非城只是扫了一眼亮起来的灯牌——
空城。
这个娱乐城的名字。
他踩下油门,回梁公馆。
回到梁公馆已经凌晨将近两点,小九敲门进来。
“三少,乔南住在东临小区,有人提前给她安排好的房子,名字写的是她;那辆车的车主也是她,车子是今晚刚从海外运回来的。”
海外?
“哪个地方?”
“法国里昂。”小九回答道。
梁非城低头点了一支烟,脑海里略过里昂两个字。
不是住酒店而是住在公寓里。
看来不是临时起意回来,短时间内也不会走。
小九立在一旁,就看到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吐出青白的烟雾,他淡淡的说:“守在机场和车站的人都撤回吧,你也去休息。”
“是。”
小九临了又说了一句:“您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虽然这么说,但小九在心里还是摇了摇头。
三少不是会听劝的人。
门关上。
梁非城眯了一下眼眸,弹掉烟灰。
法国里昂,雇佣兵,改良后的跑车……
乔南,这一年多来,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回燕京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梁非城盯着烟头渐渐灭掉的火星,才起身走向浴室。
十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的随意系着,露出一片紧实肌理轮廓鲜明的胸膛,左胸口一个拇指甲大小的伤疤若隐若现。
他抬眼望出窗外,雪已经停了,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头跑出来,在没有开灯的室内洒下一片清晖。
收回视线,他走到床边,目光触到床头柜上的一瓶安眠药。
六百个日夜,第一次,他没碰那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