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书意识到了我瞳中的惊恐,也察觉到了耳边的风声不对。
迅速拿着弓箭带我翻身下马。
可箭的速度太快了,即使我们再快的躲避也不能完全避开。
我听见宋锦书闷哼一声,他将我紧紧的搂在怀中。
身后是陡坡,宋锦书中了箭根本护不住我,天地在我眼间旋转。
待到再停下时,我与他一同瘫倒在雪地里。
“你怎么样啊。”我颤抖着将宋锦书扶起来。
手利索的将他背后的箭矢折断,只留了个箭尖埋在体内。
宋锦书捂着胸口靠着我的支撑站起来:“没事,快走。”
我也知道要快走,可凭我要带着一个伤患走过后面两个人追赶的人是不可能的。
茫茫雪地中,身着黑衣的两个人步稳迅速的朝我们赶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杀了宋锦书,但他死了我自然也活不了。
我咬咬牙,最终还是放下宋锦书,拿起他身旁散落的弓箭,对准了身后的两个人。
眉目凌厉间我射出两箭。
万幸,仅剩的两只箭杀了两个人。
我呼了口气,动了动一时间有些酸软的手臂,重新将宋锦书扶起来。
身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刺客,我只能在皑皑白雪中带着宋锦书躲进山洞。
将宋锦书放下时我的手都还在微微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将箭对准人,不是动物,不是花草,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你不杀了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宋锦书温声开口,他看出了我的颤栗。
负了伤的他脸色不算好看,唇上毫无血色。
我哽了哽,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将他的衣服掀开看他的伤。
“说实话,我很想将你扔在这自己走。”
我绷着声线说话,手却利索的将他受伤周遭的衣服撕开。
宋锦书轻笑:“不装了?但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他说的对,我走不了。
现在正在下着雪,虽说能将我们的踪迹掩埋,却也盖住了来时的路。
当时只顾着逃,现下来看却是给自己挖了一手好坑。
8、
无法,我只能和宋锦书一同待在这不算大的山洞里。
宋锦书失血过多,昏昏沉沉中一直叫唤着冷,待天黑后温度更是骤降,皆时我都不一定扛的住。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点干柴。
外间白雪一片,我盯的久了眼睛有些难受,不过还好,我运气好,走了一路还真让我捡到些柴火。
再回到山洞口时我倏地被一股大力掼在地上。
一双阴沉狠戾的眼对上我惊恐的眸。
我惊惧不已的掰扯着在我脖间的手。
宋锦书见是我,才脱力的重新坐到一旁,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又猛然骤下。
“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宋锦书惨白着脸扯了扯唇角。
我不言,收拾好情绪,捂着脖子走到一旁收拾捡好的柴火。
火光窜起间我看见了他眸中的一闪而过的光亮。
“可惜我走不了。”我耸耸肩,摆弄着炭火,对着他的伤努了努嘴。
“你身后的箭要拔,腐肉要剜,拔后血要止,你最好祈祷有人快点来救我们,不然你必死无疑。”
宋锦书轻笑,仿佛伤不在他身上,眸光星亮的看着我。
说出的话轻飘飘而又沉重的捶打我的心:
“有你在,我赌我不会死。”
那他可太高看我了,将命堵在别人身上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我撇了撇嘴,在等不到救兵的第二天就拄着拐杖走出山洞。
宋锦书已经躺在地上高烧不醒了。
我走了一半,又想到我沦落到此种地步确实是因宋锦书。
但在危难时他也确实的护了我,若我现在把他丢下实在是小人行径。
于是又咬了咬牙将重伤的他带上。
9、
雪地中行走实在不便,视线中永远是白茫茫的一片。
宋锦书浑身滚烫,连眼都睁不开,我只能咬牙将他背在肩上拖着走。
好在在我的意识消磨殆尽之前,我带着他至少走出了雪地。
识海翻腾间,我蓦然想起哥哥周越刚把窈窈带回去的时候。
哥哥是在边塞遇见的她,那时战争已尽尾声。
他说她是他见过最特殊的女子,和京中的大家闺秀都不同,窈窈从不拘泥于小节。
也不如其他女子般勾心斗角,她会很多新奇的东西。
甚至会因为军中粮草的数量不好称重记数而自创一套新的记法。
窈窈说,她从未入过京城,于是哥哥便做主将她带进了周家。
她确实奇特,连母亲见了她也欣喜不已。
还称哥哥“铁树开花。”
周窈窈教了我许多新知识,是我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她高扬着脖颈说总有一天她会叫这个时代的女性全部学习这些新知识。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星光。
我说:“窈窈,这施行起来怕是很困难。”
自古以来女子便不被允许上学堂,寒门出士子都要接受世家大族的压迫。
更遑论女子。
可窈窈却浑不在意的说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我轻轻的默念这几个字。
这四个字真是给了人无限希望。
所以在我恭喜她喜得良人,她却告诉我她要逃婚时,我帮她了,哪怕她顶着周家的名头。
我不知她是如何惹的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窈窈的眸子里写满了对这门亲事的拒绝。
于是我给她准备了银两,准备了马匹,让她趁着夜色走了。
只是我没想到哥哥也要跟着。
他架在车檐前,如同小时候一样揉了揉我的脑袋,眼中满是笑意。
哥哥说:“谢谢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满是轻松和开怀。
这让我觉得我也做了件对的事情,心里的不安也松懈了些。
只是这之后谁也没想到,宋锦书会将矛头对准了我。
我有勇气帮助哥哥和窈窈逃。
可却没有勇气自己逃。
正如江梓柔,她被当作利益筹码送入皇宫给小了自己五岁的皇帝当贵妃。
而我,又是另一个保全全家的工具。
10、
我醒来时,周身暖融融的一片,盯着房梁上厚厚的泥土层。
好半晌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哪。
直到手边摸到个热乎乎的人,我才蓦然回神。
身旁躺着的人脸色还是过于苍白,我揉了揉有些泛疼的眼睛,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好在已经不烧了,我松了口气,意识到宋锦书与我应当是大难不死被人救了。
我将手拿开,悬在半空却陡然被人握住塞进被褥。
我诧异的转头,迎面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湿漉漉的眼神如同周府后院养的柴狗。
相对无言,宋锦书率先开口:“宜宜。”
他叫我宜宜,这是我的乳名。
我低敛眼睫,挣脱他的桎梏,翻身下床,再不理会他眼中的热切。
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
但我觉得,总不能救人一命就喜欢上了吧。
我扯了扯唇,自己都觉得荒谬。
门外的大婶见我醒了惊喜的擦着手走过来。
“姑娘你醒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感谢她:“谢谢大婶救了我们。”
大婶摆了摆手:“还是谢谢你相公吧,要不是他顶着寒风严雪抱着你走到村门口,任谁也不会在那个山坳坳里发现你们。”
我再次怔愣,未曾想他居然没有丢下我,更没想到我走了这么久居然没走出那片树林。
大婶还在继续说:“你相公待你真好,明明自己背后血淋淋的一片,大夫来的时候却叫他先看的你。”
我不知该怎么答她的话,只能不断的道谢,临了,拆了头上值钱的珠钗塞在她手里。
“婶,还是要谢谢你,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将这些作为报答送给你吧,我们恐怕还要叨扰几日。”
大婶嘴上虽推拒着,手却诚实的接过。
我微笑,也减轻了心中的负担。
11、
摄政王遇刺,我不知宋锦书作何感想又有何打算。
但我知道他不说走即便伤好了我都要陪他在这农院之中耗着。
于是闲暇无事时我便向大婶讨教,学着如何织扇。
作为回报,我教大婶的一双儿女识字。
至于宋锦书,自背后的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便也和大婶的丈夫在外务农。
我们好像一对真的夫妻,完美的远离京城的尔虞我诈,融入村寨的生活。
大婶时常揶揄我:“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不和相公一起生个娃娃?”
“家里人多热闹些。”
每到此时,我都只能羞红着脸避开这个话题。
可今天宋锦书回来的早,待我再次找借口从凳子上起身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
粗布麻衣遮不住他的长身玉立,手边还拎着条活蹦乱跳的兔子。
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又听到多少。
见到我怔愣的站在原地,蓦地将手里的兔子撂给我。
“拿去,养着玩儿。”
我:
农户家屋子少,被褥也少,故而最近我都是与宋锦书睡在一张榻上。
可今天因为宋锦书听见大婶说的话,我莫名的不想那么早进去睡。
宋锦书大抵也是见我一直没有进去,主动出来寻我。
手里还拎着两坛酒。
我取笑他:“你是不是偷了大叔的酒,桑叔视酒如命,小心他明天醒来揍你。”
现在都是农户百姓,也没有王府的架子,我自是不会惯着他,因而胆子也大了些。
宋锦书笑笑,将酒打开递给我:“将军家的小姐,应当会喝酒。”
我微抬了抬下巴:“自然。”
仰头就是一大口,但这酒也太过于辛辣,初入口我就呛的不行。
再下去几口,脑子都迷糊了,喝了酒,胆子就更大了。
我借着酒劲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宋锦书,你为何也喜欢窈窈?”
细细的雪落在肩头,如玉般的笑意在他眉梢洋溢,更衬的他瞳若点漆。
宋锦书说:“因为她很特别。”
霎那间,我的心跳仿佛停滞了,却还是笑着说:
“你和哥哥说的话一样。”
宋锦书也笑了,也喝了一口酒:“但她最终还是选了周越。”
周越,周家最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我抿了抿唇,到底没将她不是喜欢我哥哥,而是单单不想被婚约所束缚这件事说出来。
宋锦书又说:“可是周颂宜,我娶了你。”
我的手抖了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酒壶一言不发。
“我知先前待你不好,也因你哥哥的事而迁怒于你,但我们现在是夫妻,一切还来的及。”
“周颂宜,如果可以,你还愿不愿意看看我,就像桑叔和桑婶那样。”
话音落,一枚湿热的吻落在我的眼睑。
迎着宋锦书热烈期待的目光。
我的心颤了又颤,最终还是轻微的点点头。
宋锦书高兴的将我抱起来打转,我搂住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宋锦书,是你先说开始的,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我的耳边清晰的传来他的声音。
他说:“好。”
12、
但人大抵都会是乐极生悲的,宋锦书最终还是要带着我回到京都。
我们永远不会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样。
又在桑婶的小院住了几日后。
我不出意外的在门口看见了接我们回去的侍从。
他们穿着九门提督的盔甲,身旁还站着两个我许久未见的人。
“宜宜!”
我愣愣的任由哥哥将我抱在怀中,冰冷的盔甲阻隔了体温,叫我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是否是真的哥哥。
宋锦书冷着脸将我从哥哥的怀里抽开。
我看见哥哥的笑脸,才惊觉站在我面前的是如假包换的人。
“哥哥,你回来啦!”
说完,我错眼看向他的身后,哥哥的身后,是周窈窈笑着和我挥手。
而我的身旁,宋锦书虽拉着我的胳膊,却并没有用多大的力。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笑容明媚的周窈窈。
顷刻间,我的心凉了半截。
13、
我再次回到了王府,与之不同的是,周窈窈也陪着我一道。
哥哥因着宋锦书以圣旨逼迫我嫁入摄政王府的事而狠狠的和他打了一架。
他说要我们和离,母亲也曾说过要我们和离。
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圣旨赐的婚,不得无故休妻,不得擅自和离。
窈窈歉疚的看着我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嫁给宋锦书,是我害了你。”
我摇摇头,拉着她在屋中坐下,她看见琉璃阁只有我和小桃两个人。
又是气愤的咬着唇,实在气不过,她也要去找宋锦书理论。
可宋锦书哪里会需要她找,她在这里,宋锦书自己就会过来。
宋锦书又成了那个冰冷果断杀伐异常的摄政王。
他冷冷的睨了我一眼,便将所有的柔情又给了周窈窈。
“你不必和颂宜挤在一个院子,我叫嬷嬷带你去之前你住过的院子。”
我怔愣的,不可置信的望向宋锦书,直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窈窈先前在摄政王府住过。
而她住的那间院子离前院最近,也离宋锦书最近。
周窈窈不愿,她执意要留下来陪我。
从始至终没有一人问过我是何心愿,宋锦书没有,窈窈也没有。
整个过程我未置一词。
窈窈说要留在琉璃阁,宋锦书便无奈的叹口气,将置办的好多东西抬进琉璃阁。
可明明我回来了许久,他也没问过我一句我是否需要些什么东西。
进进出出的下人肆意的压在我刚种不久的花苗上,小白被撵的到处乱跑。
我看着小白,忽然就觉得自己与它无异。
宋锦书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小白,他只看了它一眼,便吩咐婢子将它抱走。
“把它带走,窈窈对毛过敏,她见不得带毛的动物。”
这是我从桑婶那带回来的唯一一个东西,是宋锦书亲手逮给我的兔子。
但他大概也忘了这是逮给我的兔子。
现在他只记得周窈窈,记得周窈窈碰到动物毛会起疹子,却忘了我对小白有多欢喜。
我还是没忍住,在婢子将小白抱走前开了口:
“这是我的兔子。”
我将小白抱起拢在怀里,任谁上前拿也不给。
宋锦书看着我,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他说:“宜宜,你乖,琉璃阁不能养兔子。”
“可我不会起疹子,你大可以将窈窈带回她曾经住的院子。”
这话说的掺着敌意,连窈窈也禁不住错愕的看着我。
宋锦书的视线越来越深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来句:“周颂宜!”
我顶着他的视线,再次开口,声音中无悲无喜,可抱着兔子略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我的悲伤。
“宋锦书,现在我才是你的妻子。”
许是我现在的样子太过难看,又或者宋锦书真的有那么一瞬良心发现。
他没再开口说要将小白抱走。
我与宋锦书之间好似连着根看不清的丝线,这股丝线任谁轻轻一扯都会崩断。
就连空气中都透着焦灼不安的气氛。
最终还是周窈窈受不住的先走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落荒而逃。
宋锦书只看了我几秒,便跟上去追她。
我抱着小白跌坐在椅子上,心中如刀割般难受。
小桃见我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姐.”
她还是不愿意改口叫我夫人。
我扑倒在她怀里悲凄的哭着,可怎么哭都抵不过心中的酸痛。
“小桃,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真的很后悔没有收住心,在听到桑婶说他忍着痛将我背回渔村时任由爱意泛滥。
14、
宋锦书依旧将我遗忘在琉璃阁中,我们彼此相隔于王府的两端。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府中多了很多的欢声笑语,我走出琉璃阁时,还能听见婢子开心的交谈。
“窈窈小姐又回来啦,王爷的心情又好了很多。”
“哎可惜了琉璃阁的王妃,她人很好,小桃上次见着我还将酥糖分给我呢,只是王爷不喜欢她,她也只能困在琉璃阁内。”
一旁的婢女吓的捂了她的嘴:“快别说了,这里离琉璃阁那么近,小心叫王妃听见了。”
她们没有看见背靠拱门的我,自然也不知道我早已将她们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泪流多了就不会再流了,心也是,左右我只犯了一次疼,早痛不如晚痛。
我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中,每天听着小桃带回来的消息。
譬如周窈窈今日又来了王府,譬如周窈窈今日回了将军府。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听的多了,我也觉得厌烦。
我讨厌听见关于周窈窈和宋锦书的一切。
我开始觉得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笑话,帮周窈窈逃婚是笑话。
以我之一生扛起将军府是笑话。
什么好像都没变,周窈窈没变,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哥哥也没变,他依旧是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宋锦书也没变,他还是在朝中呼风唤雨叱咤朝野的摄政王。
只有我变了,我开始变的越来越不爱说话,不再像将军府出来的女儿,也不再像恬静大方的自己。
重回王府的第三个月,我开始莫名其妙的呕吐,闻到鱼腥味想吐,闻到饭菜味想吐,闻到什么都想吐。
我以为是我郁结之气沉郁心中太久所导致的。
可看了医师后才知道我怀孕了。
我怔怔的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躺在床上如同流失了生气般。
三个月,是我与宋锦书在渔村时怀上的。
我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滴入鬓发。
好半晌,才唤小桃到床边:“你去请王爷来一趟吧…”,想了又想,还是改变了说辞:“算了,你还是给我买副药。”
小桃哭着跪在床边,“小姐!”
我咬了咬牙道:“去买。”
可我到底没等到小桃回来,比她先来的,是叛军头子的挟持。
是我将自己封锁在琉璃阁太久,以为自己不听不看就能将所有遗忘。
结果却是耳堵目塞,竟是连京都之内一夕变天都不知道。
当今皇帝年幼,仅有十三岁,由摄政王辅政。
叛党以楚王为首,是先帝的胞弟,先帝死前将他发往封地。
而他竟自幼帝登基后就意图谋反。
先前宋锦书莫名遇刺就是楚王的手笔,他本想杀了宋锦书,自己挟天子以令诸臣。
但宋锦书命大,活着回来了。
叛党不得不选择正面进攻。
夕间残阳如血,这个冬天还是太冷了,便是到了三月也依旧寒风料峭。
待我醒来时,就看见身边坐着的周窈窈,几个月没见,她依旧明媚美艳。
轻蹙的眉头彰显着她的不耐,见我醒了,她的眸中又划过惊喜。
“宜宜,你醒了,莫怕,我会保护你。”
我轻笑,她这话说的实在不对,好像所有人都说过要保护我,所有人又都没有真正的保护过我。
他们以保护之名予我刀剑,毫不在意的在我身上戳刺一刀又一刀。
我摇了摇头,躲过她要拉我的手。
楚王的视线来回在我二人面上回转,倏地爽朗大笑:
“宋锦书好福气,一人享有两个美人胚子。”
“可惜你们今天得有一个陪我走。”
冰冷的刀尖抚过我的面颊。
周窈窈疾声利眼:“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们今天只能活一个。”
周窈窈嗤笑:“那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摄政王定会保他的妻子而不是我。”
“呵,结局别猜的这么早,我这不还没让他们选呢吗?”
我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奇特的字眼:“他们?”
楚王狰笑:“是啊,他们,还有你的好哥哥周越。”
他掰开我们二人的嘴,一人喂下一颗药丸。
“别担心,毒药而已,我们不搞挥剑自刎那一套,我怕你们死不干净。”
“解药只有一颗,看看他们会选谁?”
15、
城楼上的寒风更为凌冽,如刀般割在脸上。
城楼下,我看见了身着盔甲的哥哥和宋锦书。
宋锦书的视线好似只往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一措不措的看向周窈窈。
我身旁,周窈窈咬着牙视死如归。
我身前,哥哥的担忧溢出瞳孔。
叛军头子将两个选择放出来给他们选。
宋锦书寒着脸道:“你将两个都放了,我饶你妻儿不死。”
楚王凄厉的大笑:“好诱惑的条件,可惜我妻儿都死绝了,现在,我只要你们选。”
“记住,你们两个要选同一个人。”
香一寸寸的燃着,就如同人的耐心一刻刻的烧尽。
楚王再一次将刀刃靠近我与周窈窈的脖间,“看来你们是想让两个美人一同给我陪葬了。”
好半晌,我才看见哥哥轻启了下口,却又很快的抿上。
他的眸色中闪过挣扎。
也对,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
他无法抉择。
宋锦书也无法抉择。
那不如我替他们抉择。
还得感谢楚王的榆木脑袋,他以为我们都是弱女子,便没有将我们绑在城楼之外,只是让我们站在了里面。
幸而我被掳走之前往袖侧中放了一根尖钗,如今刚好够我磨断绳子。
他或许忘了,即便我是个娇娇小姐,也是个武将之女。
我迅速的反手将剑簪插进楚王的胸膛,趁他不备时掐住他脖间的命脉。
我笑吟吟抵在他耳旁轻呼:“若有来生,你还是不要太过轻视女子。”
楚王死都没想到是我杀了他,直至咽气的那一刻还震惊的看着我。
我撂下簪子,不顾周窈窈诧异的神采,对她道:“你看,我哪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保护。”
可下一秒,喉咙却与腹部同时传来阵痛。
我一口血止不住的喷泼而下,应当是毒发了。
然而周窈窈看上去却完好无损。
我错了,楚王到底还是老奸巨猾,连要命都只想要我一个人的。
意识浮沉间,我好像看见了宋锦书惊慌失措飞奔而来的身影。
16、
梦里,我好像又回到将军府,小小的我坐在母亲的怀里,听着她给我讲故事。
哥哥往我手心里塞着他从练武场回来后给我带的饴糖。
画面一转,我又回到了小渔村,宋锦书笑着将怀中抱着的兔子撂给我。
他说:“喏,给你养。”
最后浮现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从我怀里跳下去,乖乖的向我挥了挥手。
祂说:“娘,你要好好的,我走啦。”
我跌跌撞撞的想要赶向祂,可祂却连头也不回一下,只招招手让我停在原地。
心脏如果被撕扯般,我痛苦的挣开眼睛,身旁散着帷幔。
外面的人并不能瞧见我醒了。
我的手上包裹着一双大手,耳边是宋锦书的质问。
隔着帷幔,还能遥遥相见床前跪着的身影。
“你为何不告诉本王夫人有孕了?”
小桃跪的笔直,话也说的冷硬:“奴婢昨天晚间去找过王爷的。”
“是您自己说窈窈小姐在等您,明日再来的。”
小桃终究是不忍心我喝那碗凉药,偷偷去找了宋锦书。
可宋锦书以为在深宅里坐着的我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一晚,阴差阳错。
我眨了眨眼,将眼角的泪珠眯回去。
宋锦书的脸白了寸,我感觉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这手劲锢的我生疼,我使了使自己为数不多的力将手捞了出来。
宋锦书察觉我醒了,瞬间掀起帷幔,眉眼中带着小心翼翼。
“宜宜,你醒了。”
“孩子.孩子会再有的。”
我打断他的话:“不会再有了,宋锦书,不会再有的。”
“我说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宋锦书的手因用力而变的骨节突起,指尖泛白,唇瓣也不自觉的颤动。
只是细微的小动作,难掩他内心的慌乱。
“宜宜.”
我痛苦的掩着头,实在不想再听他的呼唤。
于是便扯过被子蒙住头,口中不断凄厉的撵他:
“你走吧!求求你了!放过我,你走吧!”
许是我的模样实在太过凄惨,宋锦书止不住的往后退,直至我的情绪完全失控,他才为了安抚我,抬起步子三步一回头的往外走。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我任由泪水滴滴滑落,眼睛好像又难受了,应当是那时雪地里长时间的行走导致的。
“小桃.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了,我想走了。”
小桃替我掩了掩被角,破碎的声音中难掩哭腔:
“好,小姐,我们走。”
17、
走之前,我见了三个人。
周窈窈知我还愿意见她时忐忑不安,我笑着请她落座。
“对不起,宜宜.”
我摇摇头,喝了口手中的热茶,对她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婚是我愿意帮你逃的,摄政王府是我自己愿意进的,我唯一错的,便是受了你新思想的影响,或者受了我爹娘的影响,竟妄想在爱上一个人后便祈愿他全心全意的只有我一人。”
“宋锦书从头到尾都始终更喜欢你一些,你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向你奔去。”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错的一直是我。”
“可用你的话语所说,你的边界感实在太弱了些,我理解你有自己的待世之道,但你作为我的姐妹,宋锦书已是我的夫君,你为何还执意待在他身边不走?”
“我不懂,也不知道是何规矩,所以窈窈,我想我们还是做不成姐妹,你以后也莫要找我了。”
周窈窈煞白着脸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一句话说不出来,许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我,亦或是怜悯我刚丢了孩子。
她只叹了口气。
我见的第二个人,是被我晾了许久的宋锦书,他甫一进来,我便笑意吟吟的赏了他一巴掌。
他红了半边脸颊,也未置一词,只将脑袋虚虚搭在我的膝盖上。
我说:“这是为我那未见一面的孩儿打的。”
“宋锦书,你实在该死,玩弄别人的情感很有趣吗?”
宋锦书悬着泪,分明受伤害的是我,倒显得他受了格外大的苦楚。
“放了我吧,宋锦书,摄政王府太大,容不下我。”
“容的下的,周颂宜,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已将周窈窈送走了,我们之间不会再出现别人。”
“不好。”
我又送了宋锦书一巴掌:“宋锦书,你当真是好样的,若真敢将周窈窈娶进来我还敬你是条好汉,可你不敢,你只敢欺负送上门的我。”
“你既不愿放我走,那便滚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宋锦书还想再说什么,可我却不愿听,他只得放弃与我交流。
我见的第三个人,是我的哥哥周越。
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当时想选的人是谁?”
他当着我的面,再次踌躇。
于是我笑着求他,笑中掺杂着泪珠:“哥哥,帮帮我吧王府真的太冷了,我不想和小桃在这里。”
18、
最终我还是走了,宋锦书不会防着我回家省亲。
车轱辘顺着印子往前,带走一地梨花香。
我掀开车帘,清风扑面而来。
小桃笑着说:“小姐,春天到了呢。”
我微笑着,附和她:“是啊.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