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圣贤，可笑的是，他也是一个执念太深无法自拔的人罢了，五十步笑百步他确实没有资格说将军自私，如果选择在他面前他只怕会比将军更自私。
韩也心里苦涩的一塌糊涂，他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也对，我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如此费尽心机的去寻找将军的错处和自私不过是在影射某些过往和某些人罢了，他希望她忘掉，希望她觉悟，希望她不要再继续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可是到头来也只是他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她忘掉了而已。
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缓缓洒落一地，原本应该柔润的温暖却在经过雕刻着细碎花纹的玻璃窗时被割破，碎的让人无法拾起，就如同此刻两人的心境。
“不多呆一会了吗？”。吴奶奶看着三人各怀心事的从屋子里回来，于是抬头问道。
顾嘉过了一会才回过神，笑的有些勉强的说还有事该走了，她神情恍惚的样子让吴奶奶不禁皱眉，她嗔怪的看了吴爷爷一眼，吴爷爷回了她一个讨好的眼神，这不是欠下的恩情嘛，既然要帮忙那就干脆帮到底啊。
说到恩情吴奶奶打心底叹了口气，她看向顾嘉笑容温柔，“既然有事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既然你喜欢那房子那不论你是租还是不租我们随时都欢迎你们再过来，奶奶很喜欢你们呢”。
“好”。顾嘉点头走上去蹭了蹭吴奶奶的肩膀撒娇，“谢谢吴奶奶”。
“乖孩子”。吴奶奶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她不经意抬头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视线逐渐模糊，嘴角的笑意也多了一丝酸涩。
温柔的风吹过带落了院内的紫薇花，轻轻的飘啊飘，飘到了顾嘉的肩头，柔和了这刺眼的光距，也不知道柔和了谁的眉眼。
“阿也，你怎么了？”。自从韩也问过吴爷爷那些问题之后就一直都不说话，脸上表情不喜不悲，一点都不像平时的韩也，顾嘉不禁有些担心。
“没怎么”。韩也收回心神朝她笑笑，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勉强，顾嘉差点都要信了，她抬头看着蓝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因为刚刚吴爷爷的话所以…”。顾嘉停顿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可是从来没有勇气去捅开这个口子，因为这里面的情绪太过于复杂，复杂到她怕会失去。
顾嘉的停顿导致了气氛一度沉默，她感觉身旁的人气息逐渐降了下来，她心情突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她知道，韩也可能要说一些她想逃避的话了，可是，她此刻却无法逃避。
“嘉嘉”。韩也沉默良久哑然开口，“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好”。不管你想不想面对有些话总归要说清楚谈明白，顾嘉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么多年，她从来都知道韩也要说什么。
“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还有我”。韩也声音依旧像是带着阳光他没有看向顾嘉，而是将视线落在了被风吹的飘忽不定的含苞待放的广玉兰上。
“嗯，我记得”。顾嘉轻轻点头等待着韩也的下文，她抬头看天，没有一朵白云的蓝天显得多么的孤独，就像此刻她的内心，恐怕有些话一说出口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这一切了吧，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对于那个故事是什么看法，但是嘉嘉，人死不能复生，故事从来都只是故事”。
韩也这番话像是酝酿了很久，他将视线从广玉兰上移开看着顾嘉，深沉而又认真“你不能因为一个故事而继续那些只折磨你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结果的事情，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你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我知道你懂也知道你一直都清楚，所以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了好吗？”。
顾嘉听着韩也的话有一瞬间的怔忡，她设想了无数种韩也会说什么，却唯独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她有几秒钟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给自己画地为牢，她在满怀期望的等着阿慕回来。
于是她这一愣然，韩也便以为她是在无声的抗拒着自己说的话。
他眉宇间带着微微的苦涩，他心底没有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个洞，无尽的风肆无忌惮的往里灌，凉的他几欲说不出话来，凉的他眼尖都带上了微微的酸涩，无声的沉默比有声的抗拒更加让人如坠冰窖，如沉深渊。
“嘉嘉”。沉默过后，是韩也沙哑的嗓音，他站在盛开着大朵大朵纯白的花朵的广玉兰树下，长身玉立容姿温润，“将军夫人之所以能等来将军是因为将军真的没有死，你知道吗？”。
他要告诉把故事最残忍的领悟告诉她，只有残忍才能让她醒悟，让她绝望让她放下，其实看着她痛，他比谁都痛，可是舍不得又怎样，这样的舍不得只会让她活在黑暗没有尽头的回忆里。
“他也没有死”。顾嘉静静的站在他对面，眉目如画气质温婉一如很多年前被申慕白惊鸿一瞥从此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模样，“他有说过要我等他回来”。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柔可是声音却如此坚定。
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此刻的顾嘉就是如此，她倔强的可怕。
“嘉嘉”。韩也语气加重，眉目间也严肃起来，“那只是梦，你在梦里听到的只是你心有所想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只是你的潜意识”。
“你的潜意识会造就你想要的，你需要的，嘉嘉，不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好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实的，那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来找过你”。韩也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摇醒沉迷梦境执迷不悟的顾嘉，他其实害怕，因为梦境人一旦痴迷就会让人越陷越深，最后会疯掉的吧。
“因为他…”。顾嘉张口想要解释想要找个理由说服韩也，可是翻遍了脑海都编不出一个能让她自己相信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别人怎么会信，为什么不来找她，她摇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不，他只是暂时忙，他有苦衷才不来找我…”。
她呢喃着重复越说越小越说越小直到她自己都听不到，她清楚的很啊，梦境和现实她只是更喜欢梦境而已，所以梦不到他的日子她就恨不得失眠那样就能整夜想着他，梦到他的日子就恨不得再也不要醒过来因为可以一直守着他。
可是，现在梦要碎了啊。
“嘉嘉”。韩也心疼的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别哭”。你还有我啊，所以别哭，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你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可是他没想到他的一句别哭成了导火索，顾嘉趴在他怀里痛哭失声，人的执念就如同念想，如果人的一生念想都没有了那他还能依靠着什么活下去。
有申慕白的梦是顾嘉的执念和念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梦境，因为梦境她一直告诉自己申慕白要她等他，所以她努力的生活等着他，可是，当这个梦境被别人点破撕碎后就只剩下她满身的悲哀和狼狈了，狼狈到绝望，悲哀到无望。
“阿也”。顾嘉狼狈出声，声音哽咽语无伦次，“他不在了，他，不在了”。她重复说着这句话泪水浸湿了韩也胸前的衣衫，那样的灼热贴在他胸口隐隐发烫，好似一滴一滴落入他心里烫的他几乎连呼吸都稳不住。
“我在”。韩也柔声道，“我一直都在”。
五年前的所谓放下不过是让顾嘉把申慕白的影子放的越来越深，她不告诉任何一个人也不表露给任何一个人看，欢喜的私藏着珍藏着像是唯一的快乐。
五年后的日积月累致命一击才让她真实的意识到，有些人是真的不在了，梦，也终究只是梦罢了。
“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顾嘉和韩也一走吴奶奶就开始“审问”吴爷爷，“你明知道有些事不能说还口无遮拦，要是到时候弄巧成拙我看你怎么弥补”。
“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打了个隐喻而已，告诉她有些等待是值得的”。吴爷爷一脸无辜，“我只是看不下去罢了，再这样什么都不说，姑娘都是别人家的了，你没看到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那眼神，啧啧，老头子我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寻常”。
“就怕你口无遮拦误事”。吴奶奶瞪他一眼，良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由衷的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对，那年轻人的眼神确实挺深情，可是我更心疼先生，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我们两个最清楚，他心里有多苦也只有我们清楚，求而不得最苦，思而不得最苦，他付出那么多所为的也只有一个她，可是那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了都觉得心疼”。
“唉”。吴爷爷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中也带着一丝难过，“明明那么想念却无可奈何，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和别人越走越近，不知道得多苦”。他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惟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幸好那姑娘没有忘记”。吴奶奶看着远方的湛蓝的天，想到了刚刚阁楼上一闪而过的西装衣角还有那双满是思念和求而不得的眸子。
她蓦然想起了那个身姿修长清俊温润的青年说过的一句话，我若魂归故里，故里是你。
那是说给听不到这句话的那个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