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十五日-郑达遇劫-薄姑
青果2023-07-18 10:543,160

  

  六天前,妇杞出了王都,带着江黄子弟二千,浩浩荡荡伐犬去了,然而今天一早就传来消息,妇杞还未与犬侯正式接战,在路上就折了一大半的兵力。

  得到这个消息,亚丑郁闷到了极点。

  伐犬明明是一场和他无关的战争,但战争的结果却会影响王室的决策走向,进而影响到他讨伐薄冲之战。

  而他刚得到的消息是,伐犬战争还没有开打,妇杞就已经输了。

  妇杞率二千大军全力西进,渡河之时,恰遇秋汛,浑浊河水翻滚,浊浪滔天,翻滚冲刷,声势惊人。军中皆曰不可进,妇杞召来当地人问,一老者捻须道:“秋日难得涨水,水势又大,只怕旬日间不得退。”

  听说旬日间不会退水,妇杞急切,既然水不能退,那就不等!

  强渡!

  妇杞不听手下军士之言,强行要军队渡河。

  第一批渡河的船尽数翻了,当场冲走、淹死近百人,其余军士再不肯下水。妇杞逼着第二批军士下水,军士不动,便吩咐人挥鞭驱赶,终于引起哗变。

  二千军士分做两股,相互厮杀,杀到最后,也不知道到谁是驱赶的,谁是不愿下水的,只要身前有人,就杀成一团。一战下来,死伤数百。

  妇杞见眼前血淋淋一片,心中仓皇,竟带着人逃离,打作一团的军士见将旗远离,才想起这一场厮杀因何而起,被人一声呼喝,大家都停了手,分头去追妇杞,一场内斗,又死伤几百,乱军中妇杞也断了一臂,得麾下死保,聚拢散兵,带着几百人铩羽而归。

  “二千军士啊!”亚丑心中哀叹。

  若这二千军士交由他来指挥,稳当当盘营扎寨,在薄姑邑外死死围着,不用打,慢慢熬也要熬得他那不中用的侄子头痛。

  不过数日间,妇杞的二千军士便只余得八百来人回来。若不是右相新荐的百夫长指挥得当,回来的八百人中有一半会陨落当场。

  更让亚丑心痛的是,回来的八百人,大多是临时召来的新兵,而死的伤的,反是驻守江黄、装备精良的师兵居多。

  想到这里,亚丑更是肉痛不已。

  原本期望妇杞得胜回来,自己再游说一下右相大人和亚进,在商王面前说说好话,兴许能讨得几百军士,加上自己在薄姑国的旧有势力,当可与薄冲一战。

  现在看来,应是无望。

  亚丑长吁一声,叫来大妇妇任:“去看看上次订做的四个双耳铜簋做好了没?”

  亚丑的大妇原是任国任子之女,当年嫁给亚丑的时候,亚丑听闻妇任容貌不佳,颇有点勉为其难的意思,谁知嫁过来后,妇任里外打理,把大小事务弄得井井有条,亚丑喜不自胜,好几次和当国君的哥哥说捡到宝了。

  任氏虽只是子爵,势力却不可小瞧。

  当年任氏与夏后氏一直关系不错,汤武革命时,任氏与夏桀站在一边,被汤武拿下。

  碍着任氏乃上古大姓,上千年来开枝散叶,已有十多个氏族自认是任氏之后,尊太皞为祖,汤武对任氏网开一面,反让任氏益发壮大。

  妇任道:“我日前已经去看了,这一组铜簋做得着实漂亮,比我原先预期的要好。只是百工营的人却说要提价,当时没带够货贝,因此没有拿回来。想着也不是很急,准备过几天再去的。”

  “岂有此理!说好的价钱,如何又要加?”亚丑心中正不爽快,听闻此言,声气便有些大。起身叫了几个人跟着,便往百工营走去。

  走到半路,正遇着百工营的工正,工正管冶造,因兵器制作的缘故,亚丑倒是经常交道。

  亚丑正出不得气,对工正就是一顿说道,听到后来,工正终于明白事由,也是苦笑。

  “亚丑大人且息了怒气,待小的和你慢慢说。”工正也是个灵泛人,说话间带着满脸的笑,叫亚丑不好发火。“这王室亲贵的用器,向来用的是来自滇国的上好铜金,周边这些铜矿所产,便是三炼过后,仍有不少渣滓,各位大人哪里看得上?”

  亚丑点点头,这个他知道。本地所产铜金,每多渣滓,一般只是稍加提炼便用于戈矛箭矢,哪比得上滇国所产,无需提炼,大多贵重礼器,都指明要用滇国来的南金。

  “前些年,承平日久,王都对滇国的铜金也是用得越来越多。盘庚大王时,南土诸国知道是王都要用的‘南金’,谁敢动得半分?自然是‘元龟象齿,大辂南金’,盛况空前。”

  “且慢且慢,这‘元龟象齿,大辂南金’,却是何意?”亚丑问道。

  “这是早年歌咏,如今早无此盛况,已不怎么唱了,难怪大人没有听过。”工正微微躬身,道:“盘庚大王在时,南土宁靖,曾、髳、卢、庸,哪敢乱动?还不是大龟之甲、巨象之齿,不断地朝贡上来,自极南而来的铜金,也是大车往来,不绝于道,因此上有此一说。”

  “近年来,我大商声威不如从前,淮夷不享、南土不贡,‘元龟象齿,大辂南金’的盛况,自盘庚大王后,就不多见咯。”工正见亚丑大人听得仔细,便有些得意,乔模乔样拖着长腔,叹息一声,道:“现如今,这‘金道锡行’还在,却是一路买道而行。原先还好,只是几个徼外方国,欺我大商鞭长莫及,才敢从中抽成。近两年却越发不成话了,连蔡、霍、厉、管等,不过是小小方国,也够胆插手,要分润一二,铜价自是比原先贵上不少。”

  亚丑听了,默不作声,心中想到自己还试图向商王借兵复国,眼巴巴定做了铜簋要敬献商王,听到工正此言,却是心凉了大半,来时一腔子怒火也自平复许多。

  “你去府上拿些货贝来,把铜簋取了送右相大人府上去。”沉吟半晌,亚进对随从说。“我先去相府,你直接来。”

  从右相府出来,亚丑又急匆匆去王宫拜见了大王。

  “右相怎么说?”大王的语气淡然,亚丑听不出大王的意向。

  “右相大人说,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兴兵讨伐,乃是大事,当决之于王。”

  亚丑跪伏于地,良久不见大王说话,又说了一句:“丑若得继位,薄姑子孙定当世代为商族守东土,听大王差遣。”

  “唉……”大王叹息出声,“这是敛教你说的吧。”

  这一句正是右相教亚丑说的,只是即便大王猜到,亚丑却如何能说?只有不语,以额触地,跪得更深。

  “起来吧。”大王又是一声叹息,“随余一道去觋宫。”

  亚丑心中大喜,再拜而起。

  右相教他“守东土”三个字时,亚丑还心存疑虑,听到大王这句话,知道事成,对右相更多了三分敬佩。

  “伐犬失利,大王更不会放弃东土不管,你无需顾虑,且这般说便是。”

  这是进宫前右相说的,果然份属兄弟,右相对大王心思揣摩得明白。

  觋宫之中,巫亘看着案上的蓍草,心中一片冰凉。

  大王带亚丑来觋宫占卜,结果居然又是“不吉”!

  泞地田猎,不吉!

  伐邛,不吉!

  这次对博姑国博冲篡立讨伐的蓍卜,已是第三次“不吉”。

  巫亘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宁愿手中的蓍草会顺着商王的意思,排出一个漂亮的大吉。

  然而没有。

  大王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希望他主动提出一些可行的方法。

  若是没有亚丑在场,估计商王颂会直接开口吧。

  这是来自上天的旨意,我怎能妄加篡改呢?

  巫亘无惧大王的目光盯视,静静地看着案几上横竖有序排开的蓍草,直到大王带着恨意离开。

  还带走了亚丑的无限遗憾。

  随后,大王把他召入王宫,当面狠狠地羞辱了他。

  “你的占卜告诉我说,伐邛之战不吉,结果呢?”

  巫亘沉默不语。

  “结果是我大商披坚执锐之士,冒风霜挺进三百余里,救吕邑于倒悬,折邛原于沙场,斩首无数,擒获无数!”

  “这,就是你说的不吉!?”大王大声质问。

  巫亘仍是低头不语。他从没把这次伐邛之战当作一场大胜。在他看来,邛方实力仍在,来春如何,尚在未定之天。

  “敬慎天命!”大王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你总说要敬慎天命,却一次次曲解天命!”

  “我,大商至高无上的王,才是无所不能的皇天和上帝的代言人!”商王颂站了起来,指着巫亘,“而你何德何能,屡屡想左右我的决策!”

  “非是我要左右大王的决策,”大王的指摘很严厉,也很严重,直指神权对王权的干预,巫亘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了:

  “左右大王决策的是祖灵的旨意,是神的启示!”

  “祖灵要降祸于邛,而你的筮辞呢?你的筮辞告诉我,祖灵不会降祸于邛方,你甚至都不必进行龟卜!”

  按例,在蓍卜得吉之后再进行龟卜,泞地田猎蓍卜不吉,龟卜便没有进行。而伐邛的蓍卜不吉,当晚,王后到觋宫找到巫亘,次日,巫亘进行了龟卜,得吉。

  大王情绪激昂地说完,心中兀自不平,胸前起伏不定,喘息声虽远可闻,隔了很久才渐渐平复。

  “巫亘,你老了!”商王颂叹息一声,换了平缓的语气,“老到已经无力领会烈祖的旨意了。”

  大王缓缓坐下,看着巫亘,说:“明日朝会,你自己提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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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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