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月已过,孙希的错误记忆却并无任何好转的迹象。潘梦宜数次试图唤醒,却皆被孙希严厉驳回,并威胁她,若她再这般顽皮胡言,他便就此离开东吴,浪迹天涯,让她永远寻不得见。潘梦宜无法,再不敢提过去的事。
满脸沮丧的潘梦宜心内郁闷无处发泄,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孙权的寝厅,进门便喃喃自语,“怎么办呢?”
“宜儿?”正在读卷的孙权见她进门,立绽笑颜,却见她失了心魂一般,不禁上前轻问:“怎么了?什么怎么办?”
潘梦宜的眼睛终于聚光,抬起头,无奈尽显,“希哥拒绝我提任何往事,那恢复真实的记忆,岂不是更加无望了!”
“宜儿别急,慢慢来!”明知其故的孙权,又怎会没有去找过孙希,希望他不要再欺骗宜儿,不要再让她这般悲伤。但同样被孙希厉声拒绝,并威胁他远走天涯永不相见。还迫得孙权答应必须保守秘密。如今,孙权亦是没有办法,又不敢违背承诺,看到宜儿这般,只得扶她坐下,敷衍安慰。
“公子,华神医的信你也看过了,希哥这次记忆复失,本就没有希望唤回。如今,他又抵触我讲起任何往事,那岂不是再也不能恢复真实记忆,难道我真的要做他的亲妹妹吗?”潘梦宜满眼悲痛,复又自责道:“都怪我,那日若非我喝醉,希哥也不会单独回园。那样,便不会醉步撞到廊柱上,也就不会……”
“宜儿,别说了,这根本不怪你!”听到不知其故的她这般自责,孙权心疼至极。那是孙希自己故意为之啊,从三人对饮开始,便在他的计划之中了。此刻,看到宜儿痛苦的神情,孙权真想将真相公开,但若那样,不仅背弃了承诺,还会惹得孙希悄然远离。孙希说过,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孙权,而是为了宜儿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此刻,孙权已不敢再负孙希的良苦用心。否则,便如孙希所说,一切又会回到起点,三个人便会永远沦堕在痛苦之中上不了岸。
“可要怎么办,才能让他恢复真实的记忆呢?”潘梦宜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全身无力地瘫倒在摇椅上,任它载着身体不停摇动。
“宜儿,有些事,或许早有定数。你已竭尽全力,就不要再强迫自己了。”孙权轻轻坐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其拥在怀里。
公子的怀抱总能给她安慰和安全,身心俱疲的潘梦宜一点也不想挣脱,整个人陷在他的怀中,终于彻底地放松,休息。
孙权疼惜地拥着她,拥着自己此生再不放手的幸福!
“禀主公,后园来人,太夫人急命潘公子过去!”门外响起了小红微微急促的声音。
潘梦宜慌忙从孙权的怀中起身,“我马上过去。”
孙权走到门前,开门问向后园来的丫头,“太夫人何事,竟这般急寻宜儿?”
丫头参见起身,垂首回道:“奴婢不知,只是太夫人特意吩咐,您无需过去,只潘公子一人便可。”
孙权转回身,柔声言道:“既是母亲寻你,你先过去看看,有事命人唤我。”
“嗯。”潘梦宜乖乖地点了点头,便随后园丫鬟疾步而去了。
孙权幽幽长叹,心里竟升起微微的不安。母亲寻宜儿何事呢?孙权对自己的心生疑惑,不禁摇头自嘲,母亲一向疼爱宜儿,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潘梦宜跟在丫鬟身后,心内竟莫名地忐忑起来。太夫人寻她何事竟这般着急,还无需公子同来?想到这般,忙甩了甩头,太夫人那样疼她,能有什么事,此刻的心慌,应当是这些天没有好好进食的原故吧。
理着心绪,随丫鬟进了小厅。
刚进小厅,一种不祥的沉重便击在了潘梦宜的胸口。
厅上,太夫人面带怒色,身旁的香儿更是紧锁秀眉,向她投来焦急的目光。厅下,希哥长身站立,微微垂首。听到身后传来她的脚步,忙回过头,更是一脸的忧愁。
潘梦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忙上前参拜,“宜儿拜见太夫人!”
参拜声落,却久久不见回应。偷偷抬眸,却见太夫人脸色阴沉更重,潘梦宜脑中不禁锣鼓齐鸣,顿时猜到了八九分。能让太夫人对自己这般气愤的,除了隐瞒的女子身份,别无其他!
良久,才闻吴太夫人的声音冷冷响起,“潘梦宜,潘姑娘,你可知罪!”
果然如此!潘梦宜脚下微晃,慌忙跪拜在地,促声回道:“小女潘梦宜拜见太夫人,潘梦宜知罪!”
“你好大的胆子!”吴太夫人声音由冷转怒,“你女扮男装欺骗东吴,居心何在?!”
孙希一惊,忙拦言道:“义母息怒,我妹宜儿她并无歹心,更没做过恶事,还望义母平心相问……”
“住口!”吴太夫人厉声断言,“孙希,你又岂是无罪的?明知你妹是个女子,却要合力相瞒,你亦逃不了干系!”
“孙希无意推脱,我妹男装隐瞒身份,皆是我的主意,一切罪责理应由我承担!”孙希昂首望向吴太夫人,碧眸闪烁着坦荡的光芒。
“二人之罪,岂是你一人可以全担的?”吴太夫人语气微微有些缓解,“我只想知道,你二人如此合谋,意欲何为?”
“母亲!”未待希宜二人开口,孙权竟迈步入厅,躬身参拜,“权儿参见母亲!”
“权儿,你怎么来了?”问言刚出,便见香儿随后而入,吴太夫人这才发现,身边的香儿早已不在,“香儿,难道是你将权儿唤来的?”
“母亲见谅!”孙尚香怯声垂首,复又鼓足勇气抬起头,“母亲,您无凭无据为何要说义兄和宜姐姐合谋?”
“宜姐姐?”吴太夫人怒目之中盈上了一层疑惑,随即明了,“好个香儿,刚刚你一直无声无息,原来你也知她是个女子?那你为何还对她……”
“母亲,那时香儿还未知。香儿明白,宜姐姐扮作男装定是有其原因,故而原谅了她。母亲的心胸,难道还不如香儿吗?”孙尚香竟回言质问。
“放肆!”吴太夫人怒震手中拐杖,吓得孙尚香再不敢言。
“母亲,宜儿扮作男装,皆是我的主意,与她毫无关系,更不要说与义兄合谋了。”孙权上前一步,恳切言道。
“哼,权儿,你不必为她强辩,作为女子,她竟扮作男童与你合住一舍,可顾过廉耻?!”
“母亲!”闻听吴太夫人言辞之重,孙权不禁紧锁双眉,第一次以怒色面对生母,“我刚刚说过,是我命她扮作男童与我同宿一舍的!那时,义兄不仅不知她是他的亲妹妹,甚至还不知她是个女子,又岂能合谋!”
“你……好个权儿,为了这个女子,你还要反了母亲不成!”吴太夫人怒火更甚。
见吴太夫人火气冲天,潘梦宜急忙抢在孙权之前,跪倒在地,抱拳恳言,“太夫人,都是宜儿一人之错,是罚是杀,皆听太夫人之命!”
见她如此担当,吴太夫人怒气稍减,“我且问你,到底是谁令你扮作男装,你扮男装示人,目的何在?”
“宜儿,你实言相告便可!”唯恐潘梦宜一力承担而编造谎言,孙权慌忙提醒。
“权儿,你住口!”吴太夫人瞪了孙权一眼。
潘梦宜努力平静下来,细细思虑,终于想好可以串起孙权和孙希对自己身世的讲述。于是正色言道:“禀太夫人,公子当初向您讲过,我父母双亡,独自居于竹林外的山坳里。公子不幸摔落山谷,我碰巧救起,公子见我身世可怜,便施恩带我出山,为了方便,才命我扮作小童随于身边。”
“不错,正是如此。”孙权暗舒忧气,忙加肯定。
孙希在一旁接过潘梦宜的话,“在府中见到她,我便心生亲切之感,后来发现,她的颈间竟佩戴着我生母的玉佩,与我那残半居然吻合无隙。待我向她询问,方知山中乃是她的养父养母,多年前将她捡拾抚养。她记起儿时确有一位亲兄,生得紫发碧眸,腰间还有一块红色的蝴蝶胎记。此等特点,皆与我一般无二。”
“希哥当时疑惑,他儿时记忆中走失的是个妹妹,不是我这样的男子。”潘梦宜无奈地将话接回,事到如今,她只能承认孙希是她的亲哥哥了,“那刻,我才向他讲明自己的女子身份,认下了亲兄!希哥曾建议我向您公开身份,可我……”
“可宜儿她不敢!”孙权眼眸轻转,又接下这个话题,“我命她扮作男童守在身侧,又要她与我同宿一舍,她不敢回绝,应命而为。自此,便不敢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是怕毁了自己的清誉,而是担心坏了孩儿的名声。故而只得继续扮个男童,侍奉在孩儿身边。”
孙尚香不禁暗暗佩服,三人竟能将谎言在毫无商议的情况下,连接得天衣无缝。刚刚在来时路上她已向二哥问明,得知了义兄孙希称潘梦宜为亲妹的原因。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只是没有想到,义兄会是以这种错误记忆的方式,在三人的情感纠结中,全身而退。
“是希儿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今日贸然向义母讲明,不想惹得义母怒气大发,希儿知罪!”孙希忙将罪责揽过。
“希儿,你讲出实情能有何错?哎,刚刚义母对你的怀疑,只是一时气愤不择言语罢了,切不要放在心上。”吴太夫人听了来龙去脉,见三人所言并无矛盾,而且错因皆由孙权而起,口气终于趋向平静。
“义母大量!”一直未跪的孙希终于跪在地上,伏首赞谢。
吴太夫人淡淡言道:“你们都先起来吧。”
三人起身,却仍面生忧色,知道此事并未就此完结。
太夫人看向祸首孙权,皱眉问道:“权儿,你为何不在带回宜儿之时便向母亲讲明呢,如今事发突然,我又如何不恼怒!”
“母亲,是孩儿惹您生气了!”孙权微顿,看了看潘梦宜,心下一横,继续向吴太夫人言道:“孩儿命她扮作男童,是有私心的,是……是想将她留在身边。”
“你便不说,我也猜到你对她动了情,所谓的山林女子,恐怕就是潘梦宜吧?!”吴太夫人含怒质问,声音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