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沧魂将晕倒的林茹交给旁边一名女侍者,让她带林茹回去休息,自己独自进了林厄的房间,他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兄弟,如今与自己生死相隔,不由得悲从中来。
鸿朗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晃地走到孟沧魂身边。
孟沧魂赶紧将鸿朗扶住。他的眼角督见了林厄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是在笑?
“大哥~~二哥死了,被余峰杀死了。”鸿朗哀伤地看着林厄的尸首,伏在孟沧魂的肩头上放声哭泣。孟沧魂轻轻地拍着鸿朗的背,他看了门外一眼,众人已经散去,于是孟沧魂叹了口气,说道:“三弟,或许,四弟是对的。”
鸿朗咻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大哥,你——”
孟沧魂只是摇摇头,指了指林厄的遗体:“你看,他是在笑,在笑吧。”叹了口气,“对于二弟来说,这样的解脱,好过于苟活于世。”
当林茹醒转,只见孟沧魂静静地坐在自己床边,而另一边,是熟睡的两名婴儿,那是欧阳婉清生下的孩子,但这两个孩子都有些神情萎靡,并不是很精神。清和真人正在用无量山心诀清气为两个孩子温养经脉,林茹坐起来,靠在孟沧魂的怀中,神色落寞。
清和真人淡淡地说道:“林姑娘何必如此忧伤,我见林少侠走时面带浅笑,想必走得安心,如同得到解脱,这般林姑娘便无须担忧了,如今欧阳姑娘留下的两个孩子还需要有人照顾,不知道林姑娘可愿意做他们的母亲?”
林茹扭头看着两个孩子正在熟睡之中,可是脸上竟然略有些苍白,出于母性,不由得很是心疼,便问道:“清和真人,孩子为何看上去有些虚弱呢?”
“哎,没想到生出来是一对龙凤胎,在母腹之中时,全凭男婴的阳气才支撑了下来,到出世之时,若女婴未有阳气入体,便会夭折,因此我根据阴生婆所指点,将母体八处大穴封住,然后引导着男婴的阳气分给了女婴一半。
故而两个孩子身上均是阳气不足,此将成为其先天之不足,日后若是调养得好,或许还能恢复正常,不然则体弱多病,恐怕都过不了二十岁。”
看着清和真人摇头叹息,林茹心中对两个孩子更是怜悯,于是鼓起勇气:“真人,反正我也不适合再生育了,就让我来当孩子的娘亲吧。”清和真人笑眯眯地看了林茹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孟沧魂的身上。
孟沧魂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好,好~~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便由林姑娘来照顾他们了,孩子尚未取名,就请林姑娘为他们取个名字吧。”清和真人很自然地说道。
林茹想了想,说:“婉清妹妹曾跟我说,她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安安宁宁、平平静静、健健康康地生活着,如今欧阳家就剩隐刀前辈了,可隐刀前辈不愿婚娶,我想,那女孩子就叫做余宁,男孩子就叫做欧阳靖吧。”
清和抚着下巴的长须,微笑着说道:“这两个名字甚好。那贫道便先离去了,千手神邪出关在即,吾辈务须早作准备。”
清和真人离去以后,自是与众人谋划着对抗即将来袭的千手神邪,自不必提,而林茹和孟沧魂自然便是要好好照顾着余峰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了,亦是无须详述,只看余峰忽然跑掉以后,他又到了何处?
以余峰现在的武功,当今世上也唯有刀皇古鞘能胜过他,世俗武林中,也只有千手神邪或能与其相匹敌。余峰一路向西,一直到了九嶷山残剑峰,纵跃,奔跑,猿猴都要花费不少功夫才能到达的山峰峰顶,余峰却是轻轻松松登顶。
他已今非昔比。
残剑峰顶,余峰犹自独舞。
不错,他是在舞,但是乃是舞剑,舞的是残天剑法,天罡三十六式。
罡风扑面,扑向山峰的山壁表面。
残气透出剑体,那是一道道的剑气。剑气纵横,峰顶的山石不断地被劈断,石块坠落,余峰残剑所过之处,它们又再度分崩离析,化作漫天石雨从峰顶跌落,坠入苍茫大江之中,除了坠入之时溅起些许浪花,之后便再也不见踪迹。
天罡三十六式在这数月之中已经被余峰参透,甚至于在余峰的感悟之下,还创出了比剑陨天罡更加厉害的招式——罡剑斩邪。
这并非如同残天所说的,乃是剑招的组合,余峰记得余辰曾经告诉过他的,剑,在心,剑之强,在于意。罡剑斩邪这一招,乃是运用了天罡三十六式之中每一式都存有的刚正之意,虽然剑法之中透露出一种过度的霸道,但是每一剑之中那种刚正之意其实同样明显。
剑尖透出三尺剑芒,余峰闭着双眼,手中残剑不断舞动,一时如同风雷,一时有如流水,但无不透出那种霸绝天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气概。
脚下步法杂乱无章,但每一步下去,地面都会被压扁几分,原本高耸的峰尖,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余峰拦腰削去近半,纵深竟有数丈,乱石纷飞,忽听得“嗤啦啦”一阵怪声响起,却是那残剑峰的峰尖在这一刻垮了,正正向着余峰倒下来。
余峰惊醒,不由得大惊。飞身纵跃,余峰感觉自己是在与死神赛跑,到了山边,他深吸一口气,跳将下去,手中残剑快速地在山壁上挖了一个坑,然后迅速地藏身其中。
余峰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找个地方练剑,却让一座山峰的峰尖断裂了,他看着这有超过二十丈高,十丈径宽的峰尖从自己眼前轰隆着往下坠,激起的罡风刮在脸上生疼。
他不在意,他看着这峰尖,一直,一直地往下坠落,终于,坠入滔滔江水,同时引起了更加强烈的江波,幸好如今两岸对垒,根本没有船只在江面上,不然的话,势必会船毁人亡。
“残剑峰,残剑峰,哈哈哈哈,没想到这残天剑法竟然那么恐怖,我在这个天然的平台之上全力催动残气来练剑,却不曾想,动用残气使出的残天剑法,威力这般巨大,竟然将这山峰的峰尖给削了去。”
余峰耳中听着那巨大的断峰峰尖掉落下去之时所带起的那一股股比暴风呼啸还要刺耳的尖锐啸声,看着那峰尖遮云蔽日,看着那掉落之后,坠入大江之中,激起千层巨浪,差点就要将这大江从中截断,不由得慨叹出声。
也幸好,这峰尖大多是泥石,在长年累月地接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过程中,早已经将它鞭打得泥土疏松,这一坠入江中,反而逐渐地化开了,徐徐沉入江底。
余峰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俯视着这大江依然激荡波涛,汹涌澎湃,便不能不暗自心惊:幸好,幸好它化开了,幸好此刻正值两方对垒,江上无船,否则,这一下,也不知道该死去多少无辜的人了,那将是我的罪过啊!
“哼哼!他们死就死吧,与我何干呀?”忽然一道声音在余峰的脑海中不断地响起,“他们无辜,难道我便不无辜?我为何要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呢?”
余峰的双眼变得有些泛红了,他不由得也跟着这把声音说道:“他们死就死吧,与我何干呀?他们无辜,难道我便不无辜?我为何要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呢?死就死吧,与我何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轰卡——
忽而一道晴天霹雳,直接炸响在余峰的耳边,那巨大的声响,瞬间将余峰炸醒了来,双眼中的赤红逐渐又褪去了。“我,我刚才是怎么了?”余峰疑惑,却不得解。
叹了口气,余峰忽又想到:这座山峰名为残剑峰,是为了纪念当年那诸多前辈高人在此山脚下决战残天而起的。但是,这残剑峰之前非但不残缺,反而极有一丝高峰峻岭,险要难当的意味,说是剑峰,倒是尚可贴切,加上个“残”字,可就不符合了。
不知怎的,余峰竟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但我这一番无意所为,岂不是真正造就了它?自此,残剑峰更加名副其实了,因为,它就如同一柄断了剑尖的长剑,是真正的“残”剑峰!哈哈哈哈!”
良久,余峰方才平息了自己那激荡的心情,忽而自嘲:“修炼了这残天剑法,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有些无法控制了,哎!”余峰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自己挖出来的这个在山壁上的坑中,看着对岸。
那里已经是西狄人的天下,蓝浩封了平翰王,管理着南枫城以东的大片地方,南枫城以西则是李凌的封地,封号拒南王。余峰静静地坐着,看着这一片土地,看着那奔流不息的江水,看着江水中时沉时浮的断峰逐渐被冲刷得越来越小,最终沉没在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