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上到平台的时候,都很是自觉地站到了周边,同时,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却带着一些各样复杂的情绪和眼神望向曾经的大江边缘,残剑峰的断崖,那一座九层高的长明塔下,一座简朴的坟塚。
余峰正静静地坐在欧阳婉清的衣冠冢旁边,闭着眼,默默地等待着。
在他的身后,竖立起了一块石碑,是原来并没有的。
这块石碑的材质应该是花岗石,尺寸十分高大,看来怕是有九尺高,近一尺宽,更怪的是,这个石碑上并没有任何的刻字,但却被削得非常平整,而有些眼尖的人已经看见了,在这块高大的石碑后面,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长条形,方方正正。
这就惹得众人不住地猜测起来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余峰为自己修的坟塚,有些人就笑了,难道,这余峰是怕一会儿死在古前辈的刀下,没有人为他收尸,所以提前为自己修好了坟陵吗?
然而,仿佛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这平台的最中央,一柄白玉长剑,正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透露无限的落寞、凄凉,又有谁,还想到前不久,它的主人为了消灭那将会祸害苍生的怪兽夔的魂魄,在这里悲壮地牺牲了呢?
有,还是有的,至少还有两个人。
古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没有用飞行,而是混在人群之中,一步一步走上山来,没有人认出他来,因为,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那些见过他的,都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山上。
而他,却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去,所以,他几乎是最后一个到了山上的。
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余峰的身上,而古鞘的目光,却是注视着那一柄白玉长剑。他走出了人群,走向了那一柄白玉长剑,他对所有人的惊呼和致敬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只是那么走着,慢慢走着。
余峰的眼睛在一刹那间睁开了,他的脸暗暗地遍布了一种诡异的红黑色,只有他的印堂,还剩余一丁点乳白色忽闪忽逝,他的双眼平静而又冰冷地看着古鞘,就仿佛他的眼中,除了古鞘,便再无他物。
余峰起身了,他缓缓走向平台的中央,而古鞘已经把白玉长剑拔了出来,捧在手上,举过头顶,古鞘缓缓升上空中,他饱含深情地说:“这柄剑的主人,曾经为了这片土地,牺牲了两次!在大战之前,我们一起为伏枫前辈送行吧!”
古鞘的声音灌注了真气,就仿佛一块大石头砸入平静的湖面,涟漪飞速扩散开去,周遭的人齐刷刷全都跪下了,对着古鞘的方向行注目礼。
古鞘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悲意,因为他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并非是众人对牺牲的伏枫表达哀悼和敬意,反而大多数人的眼中,都迸发出了一种对自己崇拜的目光。
难道,伏枫拼尽全力所拯救了的,竟是这样的一些人吗?
古鞘不禁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忽然,他感到背后一阵冰冷的寒意,他也看到了面前的人们惊恐的表情,下一瞬间,古鞘已经往前冲了去,同时在空中便已转过身来,那柄白玉长剑挡在了身前。
当——
一股巨力冲击,直接将古鞘撞得倒飞而去。古鞘在空中一个筋斗,真气灌注于白玉长剑之中,便狠狠地向前甩去!
飞剑如流星啊!
然而,余峰手中骨色长剑一绕一甩,白玉长剑便被甩的直直往上,冲天而起,而下一瞬,余峰已经狂笑了起来,浑身泛起红黑色的气流,活像个正要收割生命的恶魔。
余峰这副模样一下子便让下方那些各门各派的弟子胆战心惊啊,甚至已经有人夺路而逃,直往山下奔去了。
但是大部分人虽然害怕,却依然壮着胆站在原地,各门派领袖则是呼喝着,说道“有刀皇古鞘古前辈在此,大家不要怕,别乱了阵脚,古前辈武功天下第一,自会收拾这个恶魔”云云。
古鞘一看余峰这副模样,就知道余峰怕是已经被邪煞侵蚀了,立马催动体内真气,便冲向余峰。
“余峰,你快醒醒,醒醒!”
古鞘出刀了,他的刀,乃是天门之中唯有门主方可使用的青莲斩邪刀,这把刀配合古鞘如今已成仙身的修为,能发挥出至正至刚的能量,专克邪祟鬼魅。
刀锋好冷!刀意好狠!刀势好猛!刀法好绝!刀劲好毒啊!
不愧为刀皇,浸淫一生所领悟的刀道,即便有着邪煞之力、运用残气的余峰,都没办法致胜。但是余峰如今邪煞入魂,动用残气煞力,剑使残天剑法,其中的霸道与张狂、狠辣与恶毒,却也令得刀皇古鞘即便刀法再妙,也没有办法将压制,化为真正的胜利。
古鞘绝对能够打败余峰,却没有办法杀死余峰,即便他知道余峰的弱点就是丹田,即便他知道只要能够把余峰连人带剑毁掉,就能让余峰这副残躯彻底死去。曾经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所以他没有在解决了夔以后第一时间将余峰杀死,所以他动了恻隐之心,所以他如今只能和余峰死拼。
古鞘的刀,余峰的剑,这一战天昏地暗,山河变色,古鞘每一次出刀,都会带起一阵狂风,余峰每一次出剑,都会刺出一阵惊雷,下方的各位看官,看着天空中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有的人如痴如醉,有的人惊叹不已,有的人却是忧心忡忡。
如痴如醉,是因为这等武道境界,让他们的心无限向往;
惊叹不已,是因为如此大战,怕是千百年来都是头一遭;
忧心忡忡,却又是因为大战已经令山路被大石阻断,若是古鞘落败被杀,或者是这场战斗一直不停,三五日后,他们便要困死在这山巅。
但依然有人与他们不同,他们在悲伤,浓浓的悲伤,甚至落泪。
因为什么而悲伤呢?
因为,他们心中依然对余峰有一份情,亲情、爱情、友情、兄弟情。
龙腾月在高喊着余峰的名字,他在呼唤,努力地呼唤,他希望能够唤醒这个孩子,唤醒这个或许真的已经堕入疯魔的,曾经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虞琳在哭,她心中悲恸,曾经,她所爱的人死去了,她恼恨天道不公,为何要让自己无法陪伴自己的爱人,而如今,她更是亲眼看着自己爱人的孩子变成恶魔,她还会眼看着他,死在自己师傅的手中;
罗月姮也在哭,她在为余峰伤心,她伤心为什么老天连让她心爱的男子开心地死去都不能够,她在伤心为什么老天为何要那么折磨这个男人;
孟沧魂在狂叫,他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心性纯良朴实的四弟,竟然变成了这副鬼样,他的心中不但悲伤,而且愤怒,难道,四弟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古鞘一点都不敢怠慢,一丝都不敢懈怠,他必须使出全力,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余峰,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心意正义的青年了。
“余峰,你给我醒醒!醒醒!!喝哈——”
古鞘挥刀了,眼看着巨型的刀芒就要直接劈在余峰的身上了,此时余峰赤红着双眼,如同食人的猛兽张开了嘴巴,手中的骨色长剑调动着浓郁的红黑色气流,抵挡着那金灿灿的刀芒,而他的身体却是不由自主被劈得狠狠往下飞去。
轰——
一声巨响,一道黑影闪电般坠落,砸在了地上,当场砸出一个方圆三四丈的大坑,天空中古鞘一身金色,如同一颗流星直冲而下,那浑身的金色,宛如身披黄金战衣的天界战神,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握着那布满金芒的青莲斩邪刀,冲向了霎时间失却防备的余峰。
“对不起了,余峰小兄弟,来世再会!”古鞘知道,他这一刀下去,余峰必死无疑,因为他此刻尚未能调动起那红黑色的气流来抵御自己,然而,机会只有一次——
“桀桀桀桀——”
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从余峰口中发出,下一刹那,他竟然奋力跳出了大坑,冲向了人群,而古鞘那一刀,却是恰恰没能落到他的身上,劈斩在那大坑之中,使得那坑洞中央又凭空多出来一道长长的裂痕。
古鞘却还哪里来得及收手呢?这一刀他可是出尽了全力的,即便如他,也无法对这样的一刀收放自如。所以他慢了,慢了一步。
“啊——”
惨叫声开始响起了。
“我就先杀了他们这帮不仁不义的老狗,再来对付你!”余峰的剑,又再度开始泛起红黑色的气流,这红黑色的气流,凡人沾之则伤,碰之则死,转眼间已经死去数十人了。
“四弟!住手!”孟沧魂大喝一声,竟挺身而出,左手瞬间拔剑,直接与余峰对上了!
“四弟!醒醒啊!别再犯糊涂了!”孟沧魂看着自己的长剑刚一贴上余峰的骨色长剑,竟然就发出“嗤嗤”的响声,一下子腐蚀掉了大半,虽然心惊,却依然对着余峰大喝。
“四,四弟?”余峰的动作慢下来了,连那些红黑色气流都弱化了些,而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四弟?四弟?四弟是谁?谁是四弟?”余峰的嘴里喃喃地说着。
“快闪开!”
古鞘一声暴喝,手起刀落。
当当当!!!
刀剑的撞击声再度响起!
“杀,我要杀,杀光你们这些可耻的人!”余峰眼神又再度凌厉起来,那些红黑色气流翻滚着,磅礴的凶厉气息让所有人都胆寒,更有甚者,直接吓得腿都发软了,一屁股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