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更加激动，甚至站上了阳台边的凳子上。
呼啸的风穿过阳台，直直灌进身体里，将我从头到脚冻了个彻底。
真冷啊。
“妈。”
我努力扯扯嘴角，露出了个笑容。
但我知道，肯定比哭还难看。
“就算你真的跳下去，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10、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银行。
拿着身份证，借口说卡丢了，要求补办银行卡。
爸爸是因为对方逆行闯红灯才出车祸的，肇事者赔了一百二十万。
这笔赔偿款，原本是要分成三份的。
奶奶一份，我妈一份，还有一份留给我。
可是奶奶不要，她说她那份也归我。并且，她提了一个要求：必须以我的名义开张卡，密码由我设置，卡交给妈妈保管。
当时，她把我拉到一边，偷偷叮嘱我：
“柒柒，就算是亲妈，你也得小心提防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说不定她哪天再婚了，有了后爸，你就有后妈了呀！”
当时的我没在意。
把密码告诉了妈妈。
然而，事实证明，我奶说得对。
只不过，我不是有了后爸，而是有了“后哥”。
我妈瞒着我，不仅三番五次给胡阳明拿钱，甚至帮他付了第二套房的首付。
这些是我死后才知道的。
我爸用命换来的钱！
要是自己用也就算了，她居然贴补给胡阳明那个畜牲。
补办的过程中，我顺便查了下流水。
还好，卡里的钱都在，我妈还没动过。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以防万一，我改了个密码。
既然我妈看不好，就由我来保管吧。
我不会让它落入别人手里的！
……
那天后，我不再回家。
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跟我妈彻底断了联系。
我知道，一切不会那么快结束。
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猛烈。
我妈，发了个视频！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得渗人。胡阳明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粥吹凉，送到她的嘴边。这时候，她才露出一丝微笑。
配文是：【谢谢女婿不嫌弃，对我悉心照顾！女儿快回来吧，妈不会拖累你了。】
短短两句话。
一个狠心女儿，一个孝顺女婿。
正常人都知道，哪个该夸，哪个该骂。
我打开评论区：
【什么畜牲女儿，简直没有人性！】
【这女婿可以，留着吧。女儿建议扔了，直接断绝关系！】
【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刘老师吗？她很可怜的，丈夫两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没想到女儿这么不是人！】
几万条评论。
全是骂我的，夸胡阳明的。
呵呵。
为了逼我，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妈妈，你好狠啊。
狠到不计后果，狠到毁了我也无所谓。
11、
我妈发的那条视频，热度居高不下，甚至冲上了热搜榜。
越来越多的人，循着妈妈艾特的账号找过来。
“不孝女”、“畜牲”、“没人性”……
评论区里充斥着各种恶毒的词汇。
其实，这还算是收敛的，私信里我收到的唾骂和诅咒只多不少，不堪入目的话语得打上马赛克才能放出来。
地址、照片、工作状况……
我的个人信息越来越多地被扒出来。
走在路上，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他们骂我不孝，骂我狼心狗肺，骂我丧良心。甚至有的人不满足于在网上伸张正义，而是拿出手机直接往我脸上怼。
“大家快看，这就是那个弃养母亲的白眼狼！”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这么可怕的人，是什么公司在聘用啊？”
很快。
我收到了公司辞退的通知。
理由是：社会影响恶劣，破坏公司形象！
终于，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狼狈到了极致。
妈妈。
把我逼到绝境，你满意了吗？
……
我给我妈发了消息。
【妈，我想你了。】
当晚，我就回了家里。
果然，胡阳明也在。
我妈看我一眼，脸上带着胜利的骄傲。
“怎么？考虑清楚了？”
她说话时，牢牢拉着胡阳明。
仿佛那才是她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外来人。
“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我妈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你为什么非逼我跟他在一起？”
“甚至不惜装病，让网友们来攻击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一声声，一句句。
全是我的肺腑之言。
一直憋在心里，其实我早就想问了。
我不明白。
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妈愣了。
她以为，我是来道歉妥协的。
没想到我是来质问她的！
她很快反应过来，把手边的杯子砸向我。
“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当初，要不是生你，我也不会身体受损。就是因为你，我没法再生个儿子！”
儿子？
竟然是这样吗？
我想了好几个理由，从却来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这一刻，我想通了很多。
明明是表弟抢我的玩具，她骂我不懂事；冬天天冷，我把手揣进她的口袋取暖，她一把拿出来，把邻居男孩的手放进去；甚至八岁那年，我在门外听到她跟爸爸说，想领养个男孩……
当时不懂。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你找个人嫁了，给妈妈找个依靠，又怎么了？”
“小胡那么优秀，又没有委屈你！”
我妈的指责还在继续，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很久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妈。”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了。
“我也可以是你的依靠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男孩呢？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12、
回来后，我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着我妈的话。
“养儿防老听说过吗？”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靠得住？”
妈。
是你不要我的。
最终，我按下了发送键。
从大学时让我相亲到最近逼我跟胡阳明在一起，我把所有跟我妈的聊天记录整理出来，整整几十页。
痛陈这几年来我被逼迫的痛苦。
一同发送过去的，有她用跳楼威胁我的录音，和今晚袒露心声的录音。
重生回来后，我留了个心眼。
打开录音，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性动作。
视频的热度还在，眼看有反转，预见到将会带来更大的流量，十多个营销号们纷纷表示十分乐意帮我扩散。
某音，某书，某手，各个平台同时发布。
“母亲逼迫女儿”的新闻很快冲上热搜。
一夜之间，风向就反转了。
【放着亲生女儿不要，非要巴结一个无亲无故的男的，图什么啊？】
【重男轻女都该死！】
【不是说去跳楼吗，她怎么不去跳啊！】
【这男的也是贱！没听到人家都不想理他嘛，还非要贴上去。】
越来做多的网友涌入我妈的账号。
当初不少人，被我妈的视频引导，骂过我。
现在，得知了真相，他们带着被欺骗的恼怒，被利用的不甘，换着各种形容词，将我妈和胡阳明骂得直接关了评论区。
一天不到，我妈和胡阳明就注销了账号。
可是，在这个网络时代，哪里有隐私可言呢。
他俩的个人信息，早就被扒了出来。
不少学生家长去举报，说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根本不配当老师，品行差的人只会带来负面影响，带坏了孩子可怎么办。
没几天，他俩就被开除了。
而且被拉入了黑名单，永久不得再聘用。
我妈是出了名的人缘好，这下子没人再愿意理她了。
小区里碰见，大多数人离得几米远就赶紧躲开，也有胆大的小孩子朝她扔小石头；亲友群里，她一说话就立马冷了下来，还被几个群踢了出去；去菜市场，甚至有摊主拒绝卖给她……
而胡阳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失业后，他怎么也找不到工作了。无论是私学，还是机构，因为之前的事情，根本没人敢收他。
原本他条件好，说亲的人很多。现在，相亲的女孩子知道是他后，个个大呼不愿意，指责媒婆居心不良，居然介绍这样品行不端的人！
13、
我没想到。
居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说，当时鬼迷心窍了，不应该逼我。现在她知道错了，想要跟我道歉。
她希望，我能回家一趟。
站在门外，我的心情格外忐忑。
发生了那么多，我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我妈了。
“柒柒？”
我还在犹豫时，我妈抢先一步打开了门。
她沧桑了很多。
双眼通红，眼下乌青，白发成片地冒了出来，十分扎眼。
看来，这段日子她过得不好。
“你回来啦！”
她笑得开心，连忙把我迎进屋里。
“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看看菜。”
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明明一切如旧，我却感觉陌生。
大理石餐桌上，几盘刚炒好的菜冒着热气，旁边摆放着一瓶葡萄酒。
“最后一道菜来喽！”
我妈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
看我的目光停留在酒瓶上，她神色紧张地解释：
“你能过来，妈很开心，想庆祝庆祝！”
她捏着衣角，手指搅啊搅，似乎很不安。
我心里酸涩不已。
“嗯。”
点头同意了她的行为。
“柒柒，快尝尝老妈的手艺退步没？”
她兴奋地让我坐下。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只有米饭和菜，筷子根本没拿。
她有些尴尬。
“我去拿。”
我让她坐下，起身去了厨房。
……
久违的，我跟我妈聊得很开心。
一大瓶酒，很快见了底。
或许是喝了酒，我妈开始神志不清醒。她不停地说“对不起”，流着泪跟我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
而我也很激动。
连灌了几大杯酒，喝得满脸通红。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你要不是故意的，就好啦。”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脑袋晕乎乎的，越来越不听使唤，眼皮子仿佛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
闭上眼之前，我听见我妈说：
“柒柒，你别怪妈。”
14、
意识朦胧。
“银行卡找到了，在她包里。”
“你轻点儿，别把她吵醒了。”
关门声响起。
很快，身上被压上了重物一般，压得我透不过来气。
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
我可以感受到，衣服被拉起，解开。
不行了。
忍不了了。
我猛地一用力，直接一个仰卧起坐，将身上的人撞开。
“滚开！”
地上，胡阳明揉着屁股。
他没控制住，叫出了声：“你、你怎么醒了？”
我只是冷眼看他，没说话。
“不过，你醒了也没关系。”
他站起来，满脸期待地搓搓手：“就我们两个，门锁着，我看你怎么逃？”
逃？
我为什么要逃？
但我瞪大了眼睛，装出害怕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
他眯起眼睛，看向我时写满了阴险狠毒，“你把我害得那么惨，不得赔偿赔偿我吗？”
“你这么做，我妈知道吗？”
我蜷缩成一团，颤抖着身体往墙角躲。
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喊：“妈！妈！妈！”
“别喊了！”
胡阳明吼了一声。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不怀好意地笑：“你妈当然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还得多亏了她的酒。”
哦？
是吗？
突然，屋外想起了警笛声。
“怎么回事？”
胡阳明顿时慌张起来。
握紧手里的录音笔，我扬起嘴角：“真是谢谢你了。”
14、
证据确凿。
我妈和胡阳明被抓了起来。
当得知是我妈在酒里下药时，警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但他依然要照常询问：
“确定追究责任吗？”
“确定！”
我毫不犹豫。
我和她的母女情早就没了。
从她给我下药的那刻起，她就只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罪犯了。
很快，到了案件审判的日子。
我妈是主犯，被判了三年半。
而胡阳明，他全程表示自己都是被动的，被我妈劝说才不得已做的。
但是，经调查，药是他买的。
删除的聊天记录被恢复，一切都是他和我妈商量的。
他被判了五年。
结果宣判后，我妈戴着手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她的头发全都白了，脸皱巴巴的，仿佛老了几十岁。
看见我，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陈柒柒！”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竟然挣脱了束缚，在我面前的栅栏旁停下。
“为了私吞你爸的赔偿款，你竟然这样对我！”
“我是你妈，那钱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
她发现了。
看来是想动钱，才发现卡不能用了。
被重新控制住，她手脚乱舞，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看着她癫狂的模样，我淡淡开口：
“属于你的三分之一，我会打给你的。”
窗外，有阳光透过来。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