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落在信上，显得那字愈发漆黑了。
上头寥寥数行，却让人心惊肉跳——池鱼说，人贩子为了尽快脱手中“货物”，明日傍晚就要送出去一批……
最要命的是，这一批“货物”当中，正好便有阿花。
池鱼潜入人贩子据点之后，除了传递消息，也负责寻找阿花，如今知道了这消息，可当真是半点也不敢耽误。
祈慎言脸上灯火轻晃，“一旦这些人被他们给运输、转手，那就更加难以追踪，我们……似乎不能耽误下去了。”
本来想着是要一网打尽，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
要是阿花被卖了，谁也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下场，若不尽早出手，谁也承担不起未知的后果。
沈长念不免有些心急焦虑，“可咱们不是定了大计划么，这两件事本该一同来的，如今若是一心救人打乱计划，惊动了那群人贩子该怎么办？”
这也是祈慎言所担心的。
做什么事都不兴打草惊蛇，尤其是在这样的大事上来说。
可若不救，说不准阿花就会出事，而且天地之间人如海潮，那些人贩子总有本事将人的痕迹抹去，说不准日后再难找到这人。
此刻救或是日后救，瞬间成了个棘手的问题。
祈慎言垂头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道：“救！不管如何，这人都是要救的！”
他早知道了沈长念对阿花的愧疚和执念，自然也不愿意无辜之人受罪，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那该怎么救？”沈长念有些诧异。
他……居然看上去那样坚定。
祈慎言定了定神，道：“自然是以不影响大计划的方法来救人了。”
沈长念似乎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咱们悄悄地将人给救了？”
“不错，正是如此。”祈慎言不由得点点头，“如今只是不好惊动老虎寨的人，可人贩子却不必太过忧心，咱们便暗地里行动，于悄无声息中救走阿花。若是计划顺利，便可相安无事。”
他们倒是还真有这个动手的能力。
沈长念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惊动了人贩子不要紧，反而能以此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祈慎言神秘一笑，“这只是其一，亦是下策，可我们若能不动声色将人救走才是真高明呢。”
“什么？你莫不是还有计划？”沈长念一愣。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少女眼底顿时绽开几分亮光。
……
待到翌日，祈慎言故意叫手下人放出几分人贩子的消息，主动要求分头查探，而沈长念借口身子不舒坦，便留在客栈当中，分别带队的任务也就落在了楚狐狸和祈慎言的身上了。
而等着楚狐狸一出门，沈长念便按照计划溜出了客栈。
祈慎言早早给队伍里的人安排了人物，找着机会便脱身了，在城门不远处的巷子里等着沈长念。
等着接头的时候，祈慎言还差点看花了眼。
“你……”祈慎言望着沈长念的一身男装，目光又是诧异又是呆滞。
沈长念转了一圈，“我？这模样很丑么？”
她从前也调皮，常常穿男装出去游玩，但似乎并未在祈慎言跟前展现过这一面。
祈慎言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其实早就见过沈长念的男装了，只是她不知晓而已。
这傻姑娘根本就不晓得她在外头胡闹的时候，都是谁悄悄跟着她、保护她，她只晓得胡闹，不知道有人帮她收拾了许多的烂摊子。
从前是在暗处看她，如今这样瞧她扮男装倒是头一回，倒也是让人眼前一亮，原来这姑娘也可以这样俊俏，简直就是个风流的小郎君了！
祈慎言眼底浮现温柔，如溪水细腻，源远流长。
可沈长念毫无察觉，只是朝他一笑，“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原以为她变了太多，可有时候，她似乎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沈长念……祈慎言淡然一笑，快步跟上。
两人先是策马，等快到目的地才换了步行。
阳城十五里外，码头。
此刻临近黄昏，水天间晚霞弥漫，犹如天然一体的宝石。
沈长念和祈慎言装作过往的行人在码头不远处的茶水摊上喝茶闲聊，可实际上却是在观察四方。
这阳城外的码头接着运河支流，虽不是什么繁荣的地方，但也是阳城的交通要塞。
根据池鱼的消息来看，人贩子这次便是要走水路。
沈长念还轻声嗤笑：“我看他们这次又是要北上，明明陆路更加方便，居然还选择走水路！”
若是从阳城这儿的运河支流往北走，最远也只是通往梁州，而且也只能往那个方向走，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把人带到那儿去。
祈慎言眼里映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仿佛目光也跟着流动起来，“这群人的确古怪。”
这码头上的生意倒是照常，除了码头的苦力和百姓之外，往来的旅人商客也不少，还有些衣着光线的人，瞧着倒是不俗。
两人一番观察下来，倒是也没办法确定人贩子是哪些人。
吵吵闹闹间，天边水中的晚霞似乎也更加浓郁了，岸边的两艘大船投下大片的阴影，连风也挡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闷。
“你们几个当心点！碰坏了我的货可有你们好看！”
“慢点、慢点！”
这样的话在码头屡见不鲜，沈长念本是无意一瞥，却忽然拽着祈慎言扭头去看，“你瞧，是不是那个！”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群人正往船上搬运货物，看起来和之前的情景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些货箱看着格外大，格外沉。
随着货箱被船身的阴影笼罩，似乎在边角出显出几分荧光来。
祈慎言压低了声音，“应该是池鱼的标记，咱们仔细盯着，待会便跟着他们上船！”
两人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就是为了方便。
他们悄悄接近了那群船夫，趁着运货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借着混乱和货物的遮掩，悄无声息地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