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师回朝本是喜事，可是队伍中的氛围却十分古怪。
祈慎言日日躲在马车之中不肯见人，偶尔有人见了，也必然是一副颓唐不已的样子，叫人看了就觉得心惊肉跳。
就算是沈长念日日在旁照顾，努力安抚鼓励，可是祈慎言还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仿佛跌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一般。
之前大战和瘟疫的事情可都是靠着祈慎言，可谁知道如今他居然变了一副模样！
众人倒也不觉得这事古怪，反而是怜悯祈慎言。
因为他们安排到位，循序渐进，叫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大战的结束，祈慎言才松了口气，彻底颓废了。
一日两日下来，这消息越传越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祈慎言经此一难，再也不可能是从前那个战神秦王了。
又因为沈长念也演得不错，旁人为此深信不疑。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一路上果真是太太平平，竟然没有人想着要打祈慎言的主意，没有出现任何波澜。
可这一路上，沈长念却过的不怎么太平。
本来以为两场劫难过后，能够与祈慎言多些时间相处，可谁知道柳江术日日缠着！
不是考验她从前的知识，就是给她布置新的课业，几乎是把从前几年学的东西全部给翻了出来。
沈长念自然不怕考验，怕的只是柳江术的啰嗦。
就算好容易和祈慎言相处，柳江术必然也要在一旁，仿佛生怕自己的乖乖外孙女给人拐跑了似的。
偏偏沈长念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默默承受。
直到快到了京城，柳江术才略微松懈了些。
而大军入京的那一日，也是全城百姓都出来迎接，皇帝还亲自登上了城楼，带领着文武百官一同相迎。
比起去时候的义无反顾，这一日倒是更令人慷慨激昂。
万人空巷之下，呼声整天。
那一日的京城，足够人记上一辈子。
后来还有人说，若是能够得到几分祈慎言的风光，这辈子也就够了。
不，是一分就足够了。
可那一日的祈慎言并不高兴，甚至是被催了好几次，才勉强从马车中露了个脸。
车帘被掀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就在那半张脸露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真的是秦王殿下吗？！
胡子拉碴，满面沧桑，面色苍白，犹如失魂落魄的无魂野鬼。
祈慎言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粗布衣衫，静静地靠在马车上，一双腿被薄毯子盖着，哪怕是遮遮掩掩，也能看出来毫无生气。
原来的秦王殿下那可是英姿勃发，举世无双！
可眼前这个犹如地狱游魂一般的人又究竟是谁？！
就连皇帝见了，那也是大惊失色。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保住了北郡和边地。”
祈慎言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却让众人唏嘘不已。
一句话都能说的如此有气无力，如此虚弱不堪，这位英勇无双的秦王，究竟是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他的腿上。
祈慎言双腿残废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旁人还以为只是一个玩笑，甚至觉得能够治好，可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全部愣住了。
秦王，似乎真的不是从前的他了。
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仿佛从这一刻消失了。
祈慎言保住了边地，保住了大楚江山的平安与稳定，可他却因为一双腿，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皇帝听了那句话，一时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吾儿，你辛苦了。”
或许是因为那种怜悯而又炽 热的目光让祈慎言觉得备受煎熬，他居然直接放下了车帘──不顾礼节，不顾规矩，甚至不顾皇帝和文武百官就在眼前。
这样的行为，算得上是有些放肆了。
百姓们都愣住了，那种欢呼雀跃的气氛瞬间消失，反倒是一下子有扑面而来的寒气，将所有的一切都凝固起来了。
皇帝面色一僵。
百姓们原以为这是要惹得天子发怒的，却没有想到沈长念忽然冒出头来，道：“还请陛下谅解想，秦王殿下和大军一行本就操劳辛苦，如今车马劳顿也是在所难免，不如还是先进宫吧。”
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台阶，皇帝心疼儿子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为难祈慎言？
他自然就顺势而下，点了这个头。
大军交给了其他人安排，沈长念与祈慎言几人便入了宫。
沈家本来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出来等候，可谁知道勉强见着了沈长念的人影，却来不及多说什么。
沈苍州带着几个儿子站在人群中，竟然有些迷茫，“你们可看清楚了？”
几个儿子纷纷摇头，“方才人那么多，咱们家本来站的算是很近了，可到底只隐约看见了。”
就连沈长念的脸他们都没看清。
纵使沈家位高权重，能够站在文武百官前列，可这人山人海的，也实在是……
沈长啸道：“在一路上有这么多人护着，想必也是无碍。”
话音刚落，皇帝身边的太监便走了过来，“沈将军，陛下让奴婢过来传句话，还请沈将军诸位一同入宫去吧。”
这话来的突然，沈家几个都有些糊涂了。
等到了宫里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
祈慎言与沈长念都在大殿之上，只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乍一看没什么，走近一看，却让人颇为唏嘘。
之前瞧的不清楚，现在一看沈长念是没什么，可一看祈慎言，那真的是令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前也是和祈慎言十分熟悉的，可却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他。
尤其是祈辰风也在，这对比就更加明显了。
人一齐，皇帝便道：“你们这一路上也的确辛苦了，这几日就好生休息休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交给其他人去处理就行了，不必自己操心。”
回到京城之后，的确还有不少要处理的事情，皇帝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心疼这个儿子。
祈辰风是和沈家父子前后脚进来的，一进来就盯着沈长念和祈慎言打量个不停。
那目光看似淡薄，确实则炙热。
这人现在肯定很得意吧？
祈慎言这样颓废，而他这样意气风发……
沈长念并不在意他，干脆当做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