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安捏着桌案上的酒杯,眼底的怒意像是要拧成一把实质的刀,狠狠地朝李云瑾刺去。
眼看着李云瑾抱着莲花就要上前献媚于顾永安,顾永安身旁因为太过震惊才缓过神的女官忙冷喝一声,丝竹之声骤停。
李云瑾也不明所以地看着顾永安。
顾永安的面上已经微有红肿之意,此时微红着眼眶看着李云瑾,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贱婢敢尔!”
顾永安怒喝一声,一旁的女官闻声,上前毫不留情地左右开弓,在李云瑾的面上狠狠来了两掌!
李云瑾还是懵的,被这两巴掌扇的瘫软在地,怀中的莲花也跌落到了地上,将开未开的花苞摔碎开来,凄惨美丽。
这,这是怎么了?李云瑾怔愣地看着那残破的花苞,良久才僵硬地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身后。
诸官眷纷纷离席,跪在了当中。
李云琰也不例外,跪在一众人之中,冷静地超脱物外,看着李云瑾转过身,正巧和她的目光对上。
她轻笑,笑容淡然,坦然。
已经有太医匆匆忙忙赶来,女官内监们赶紧在顾永安面前摆了一架屏风,只听顾永安的声音已然渐转虚弱,犹带着怒意,“贱婢!谁准你带莲花入公主府!”
李云瑾辩无可辩。
她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李云琰,见对方悠然从容,忙膝行两步上前,眼中蓄满了惊恐的泪,“不,不是的,长公主!您听我说……”
“还敢狡辩!”女官冷喝一声,“难道是有人逼着你带进来的不成?”
话音落,那女官也觉得奇怪,方才她的确没有注意李云瑾是何时将那花带了进来,还带到了长公主面前。
李云琰后头,笑意淡淡。
多有趣李云瑾,前世你屠了我子,今生,就让我一点点地还给你吧。
这只是开始呢。
“公主,真的不是我!”李云瑾惊恐地大喊,“是我长姐,是她!是她告诉我,说公主您做莲花妆,喜爱莲花,所以我才想到,想到以莲花献给您!”
屏风后的顾永安不闻其声,半晌后那女官出来,沉肃的目光缓缓转到了李云琰身上。
李云琰抬头,一副惊愕模样。
她踟蹰着上前,语气惊疑不定,“这,妹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我方才你一人到后殿换了衣服,找人出去摘了莲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将惶恐不安和受冤枉后的惊讶委屈演绎得淋漓尽致,让人不得不信,语气幽怨,“再说了妹妹,这今日花了莲花妆的人,也只有你一个。要说谁最清楚公主喜好,也不外乎是你了。是不是你听错了谁的谣言,才误以为公主喜欢莲花的?”
李云瑾咬牙切齿,一张才描画勾勒得精致的面容上沾着泪水,怒道:“李云琰!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李云瑾后槽牙紧咬,那表情像是恨不得上前活生生的撕烂李云琰的脸,“是你同我说,长公主喜爱莲花,我才选择了以此进献!”
“三妹妹这话说得我委实冤屈。”李云琰一双清丽的眸子里迅速地涌上了泪水,将一腔委屈展现得恰到好处,“今日我们同二妹妹一起出门赴宴,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再者说,公主府戒备森严,可有人看到我或者我身边的人出去?”
此话一出,周遭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李云琬,李云琬神色惊惶不解,抬了抬头欲言又止。
李云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转身扑向了李云琬,眼中都是溺水之人对生的渴望,根本无暇顾及今日李云琬的种种反常,“二姐,二姐姐!你说,今日李云琰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同我说,长公主喜爱莲花?”
屏风后的声音颇为虚弱,却难掩怒意,“李家二姑娘?你倒是跟本宫把这话说明白!”
李云琬被李云瑾抓着袖子,没有闪躲,只是用那不解的目光看向她,语气无辜而惶恐,“三妹妹,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大姐姐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语气自然丝毫不似作伪,“大姐姐只在出门的时候说,要三妹妹你谨言慎行,也如此说与了我听,何时提起长公主一事了?”
李云瑾终于绝望了。
她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瞪着而有了一点猩红的血丝,看起来可怖又可怜,目光在李云琰和李云琬身上来回逡巡。
这两人,这两人······
李云瑾只道是李云琬攀附李云琰,着实没想到,李云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李云琰身后。
台下悄无声息,都屏气凝神,不敢有任何动响。
这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无论是谁有意为之,都没有能给李云瑾作证的人。
她这是被钉死了还毫无回转之力。
“好啊,好啊!”
顾永安话音落下,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有残片飞了出来,划过了李云瑾的面颊。
她痛呼一声,仓皇地捂住了面颊。
极其细小的一道伤口,李云瑾依然痛不欲生。
她的脸!
如果今天这张脸毁了,自己还有什么,要怎么样夺得五皇子的青睐!
不光是李云瑾,连带着所有的官眷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长公主这是动了真怒了,看来这李云瑾,是——
“元璟王驾到!”
内监颇为尖细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氛围,让整个院子里的跪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往侧面的入口看去。
只见一景蓝色长袍的男子悠闲踏入拱门,身姿卓然,一柄洒金白玉骨折扇轻轻摇动,风度翩翩。
一双含笑的眼不显轻浮,颇有几分魏晋遗风,行动时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脚步居然颇为轻快。
李云琰不动声色地看过去,看到了那人如玉样的面庞,还有那春风般的笑意,眉尖微动。
是顾申。
虽然那晚上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李云琰还是丝毫不犹豫地认定了此人。
只见顾申毫不避讳地直接往屏风的方向走去,还笑吟吟地道:“我的好公主,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他钻进了屏风之后,带着笑的话语让气氛多少松快了几分。
顾永安似乎看到他也消了点气,只是语带嘲讽的道:“今日当真晦气,遇上个贱婢,你瞧瞧我的脸!”
听着男子的话语,李云琰面上淡然,心中却觉得好笑。
这简直跟她见过两次的元璟王判若两人吗。
两次夜探李府的元璟王肃杀邪魅,恐怕寻常人见了要叫一声阎王,眼前的元璟王倒更像个富贵闲人,话语虽不轻佻但却风流味十足。
而屏风后的顾申看到顾永安红肿的面容,表情不变,仍旧是笑着的,道:“哟,果然这美人即使这样还是美的,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人家姑娘也是不知道罢了。”
“若只是无心之失倒也罢了!那贱婢推托之词接二连三,甚至还欲将过错推到她家长姐身上!”
闻言,李云琰将一抹笑意压得极淡。
顾永安的气愤看似有几分为了自己鸣不平的意思在,但实际上,都是为着她那一张脸而羞恼。
而听到顾永安如此说的顾申愣了片刻,摇着折扇的动作微微停滞了片刻。
他刚刚在外头听说李家长得很美的那个小姐冒犯了顾永安,还以为是李云琰呢,没成想,倒是别个。
顾申的表情变得随意了一些,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悠哉地道:“也别太过苛责了。”
台下跪着的李云琰挑眉,嗅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李云瑾!你给我滚回李家,不准再踏入永昌公主府一步!”
顾永安的脸热痛难当,有意好好惩罚李云瑾,但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今日之事传出去,别人万一说李云瑾不知者不罪,自己若是罚得太过严重,到时候也对自己的名声无益。
别人说起倒是没什么所谓,要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
李云琰的眼眸垂了下来,闪过一点货真价实的疑惑。
这不像是顾永安的性子啊。
依照她对顾永安的了解,李云瑾即使不死也要受活罪。
难道是重生一世,连带着顾永安的性子都变了?
顾申见不是李云琰在刀尖上,对于什么李云瑾就不是那么地在乎了,懒洋洋地摇着扇子,用余光在人堆里找寻着李云琰的身影。
自从两次交锋,他不知不觉间对李云琰的话上了心,近日也一直在思索这小姑娘所言的可行性。
虽然没有得出一个很好的定论,但是顾申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的,想再多了解了解。
万一是个可用之人,也比将来娶回去一个花瓶要强得多啊。
此时的李云琰心中过了耳无数个想法,决定按兵不动。
反正有了这一出,以后李云瑾若在京中贵妇圈里走动怕是难了,毕竟是被顾永安申斥过的人,那些贵妇千金之流,都不会想沾这个晦气。
李云瑾失神而落寞地看着地上残破的花朵,捂着自己已经破了相的脸,身子微微颤抖着。
李云琰看到这一幕,将笑意掩去,上前扶住了李云瑾的胳膊,轻声道:“三妹妹,我先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