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程青走到正厅,他累赘的眼皮底下,埋藏几分疲倦:“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何苦要这么对他苦苦相逼。”
董暖还是畏惧程青的,闻声让到了一旁。
程晏生径直绕开,冷漠的走进门:“爸。”
“外边风大吧,先进屋去换套衣服,准备吃饭。”
跟钱韵诗订婚后,程晏生是能少回来就尽量少回来,程青见他的次数,细算下来,这阵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都说人老心善,对待子孙后代也会仁慈很多。
在这一点上,程青算是肉眼可见的明显。
程晏生上楼,洗完澡换上一套干净的家居服,遂而才下楼去用餐。
佣人上来摆好餐具,在他身侧的位置,多摆了一副碗筷。
是给死去的程如仪的。
程晏生眸底深了深。
他唇瓣蠕动,张开嘴说:“这几天,我已经陆续走了些关系,加上钱伯父那边的帮衬,目前康南那笔项目势在必得。”
程青离他比较近,夹起块鱼肉放进他碗里:“先吃饭,饭桌上不谈生意的事。”
虽说是父子两,但真正能体会到父子之情的时刻并不多。
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在普通人家再正常不过的事,在程晏生这,那都是奢侈。
更别说夹菜这种行为,几乎是少到屈指可数。
程青会给他夹菜的场景,程晏生的记忆中,那还是七岁的时候。
唯一的一次。
当时程章大寿,在程家老宅大摆宴席,他在亲朋好友面前,想给人营造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状态。
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再看看眼下的画面感,程晏生忽然觉得心酸,酸到心脏都有些微微发疼,程青眼尖,早看出他面目间的不自然。
他声音低沉:“以后多回来吃饭,这个家也需要点人气。”
“好。”
程晏生嘴里应声,他默默的拿筷子,一点点挑开鱼肉上的刺,仔仔细细。
生怕落掉了一根。
他还记得,七岁那年第一次接程青夹的菜。
过于欣喜,鱼刺都没挑干净,一口吞咽下去差点被鱼刺卡死。
至从那之后,程晏生就对挑鱼刺这种事情,变得格外的认真较劲。
至于董暖,坐在桌上全程都没再开口说半句话。
程青垂目喝两口汤,某一刻道:“你妈跟我也都这个年纪了,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些事情是迟早的,能多聚一回是一回。”
话没直说,大家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程晏生也垂着视线,声音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跟钱家的婚事,你们放心,我会办好的。”
“晏生,与韵诗结婚后,切莫再要惦记着别的事。”
“我知道。”
程青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本能的想再劝。
话到嘴边,饶了几圈又咽回去。
当时是他亲自下场,劝温年走的,要真算起来,她又做错过什么,凭什么要遭受这么多年的冷漠?
温重堇造的孽,也不应该是她来承担。
说破了天,那都是程家欠她温年的。
程青想说,可是又觉于心不忍。
吃完饭后,程晏生去书房,跟程青仔细探讨康南项目的事项,规模盘子太大,不好消化,光靠程家也很难吃得定。
“暂时只能考虑到找合作一块开发。”
程晏生颇为犯难的:“目前来说,能在海港接下这个盘子,一起吃的人不多,主要还是怕对方经济实力跟不上。”
程青摘下眼镜,抹了抹:“那就放宽点范围,看看燕州跟岄府那边有没有人,应淮那边你问过没有?”
“他暂时跟他太太……”程晏生说到一半,绕开:“应该抽不开身。”
程青点了点头。
“燕州陆家呢?”
程晏生沉出口气:“陆淮南跟秦让关系不错,如今秦家出这种事,他也不会跟咱们合作。”
“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说起康南的项目,那是不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拿的。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都只是有心无料。
就算拿得下,也吃不下。
……
三天后,警局那边传消息去秦家,说是在汉南大桥往下流走的八公里外,找到一个男性钱夹跟西服外套。
秦家当场过去认领。
秦政一眼就认出那是秦让的东西。
他眼圈绯红,转身捂住嘴,大口喘气,才迫使得眼泪没往下流。
有年轻的警察上前安抚。
秦政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谢,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眼底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悲痛情绪:“东西是我三弟的,我能认出。”
那个钱夹,还是他当年亲手送给的秦让。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到它,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那种错愕迷茫,悲痛的心情搅动得他心脏抽痛。
秦家传到信的下一个,就是程晏生。
若说除了秦家很关注这个事,那第二个就是程晏生。
他的信,比起各方媒体还要早一步。
“程总,按照目前警方能掌握到的东西,就差一具尸体了,秦政也刚从警局那边认领完,估计这会在回岄府的路程上。”
大家都没说,但都心里明白得很,差不差那具尸体,早就已经不重要。
秦让大概率是真的没了。
程晏生磨磨后槽牙,声音微挑:“封锁全城媒体,务必拦住信息,不要把这件事闹出去。”
他不是在帮秦家压舆论。
是怕温年受到刺激,她心境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不能在这个时候彻底颠倒。
接了康南的项目后,程晏生有一阵子没去外滩别墅看过她。
一是走不开,二也是怕多生事端。
他近来很忙,忙到有时候一晚上只能睡不到四五个小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公司对付,钱韵诗会经常来看他。
两人之间名义上是订过婚的。
可大家心里最清楚不过,表面夫妻罢了,实际上心思根本走不到一块。
钱韵诗认清了这个现实,她也只想好好的嫁给程晏生。
唯此,足以。
卫宗扣门:“程总,钱小姐给你送饭来了,在公司大厅。”
程晏生抬起脸,揉揉发酸发胀的双眼。
挂在墙上的吊钟,已经显示晚上九点多,这会儿肚里空空如也,醒来才深觉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