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济摆了摆手:“起来。我既让他进来,就有法子保他。”
他拿起笔,在一方泛黄的草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张药方。
“此方,以千年参王吊住元气,辅以九转还阳针,可为你续命一年。”
“一年后,再来找我。”
一年!
对于一个被所有医院判了活不过三个月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病人家属千恩万谢地接过了药方。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了敬畏的赞叹。不愧是王圣手,阎王手里抢命,说续一年就续一年。
王道济面无波澜,正准备叫下一个病人。
一个平淡的声音,却在此时,从人群后方响起。
“续命一年,和现在就死,有什么区别?”
满堂哗然。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谁?竟敢在这里质疑王圣手?
王道济的动作停下,他抬起头,浑浊但锐利的视线,落在了陈默身上。
“哦?年轻人,你说说,有什么区别?”他没有动怒,反而来了兴趣。
陈默穿过人群,走到诊桌前。
他没有看王道济,而是看向那个病人。
“你的病,不是气血亏空,是中毒。”
一句话,让整个药堂的气氛,瞬间凝固。
“胡说八道!”病人的家属立刻反驳,“我们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做了所有检查,都说是器官衰竭,怎么可能是中毒!”
“就是!你这年轻人懂什么?别在这里捣乱!”
“快把他赶出去!”
王道济却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
他重新审视着陈默,问道:“你说是中毒,可有凭据?”
“他的脉象,沉迟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燥火。这不是衰败之兆,而是外邪潜伏,日夜灼烧脏腑的结果。”陈默淡淡地解释。
“他的指甲根部,有半月形的黑线。他的舌苔,白腻之下,隐有青紫。”
“这些,都不是绝症该有的脉象和表征。”
王道济闻言,身体一震。
他再次抓住病人的手腕,仔细探查,又让他伸出舌头查看。
片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与骇然的神情。
那些细节,他刚才竟然全都忽略了!
陈默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这种毒,不算高明。只是手法刁钻,能模拟出人体自然衰退的各种迹象,从而避开现代仪器的检测。”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病人胸口的几个穴位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或轻或重地叩击了几下。
“噗。”
病人忽然张口,吐出了一口暗紫色的粘稠血液。
那股血,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气味,散在空气中。
吐出这口血后,病人那张枯黄的脸,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他原本虚弱的呼吸,也变得有力了一些。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诊断只是理论,那眼前这一幕,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王道济呆呆地看着那滩紫黑色的血,身体微微颤抖。
他行医六十载,救人无数,自诩医术通神,却在今天,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输得体无完肤。
他不仅没能看出病因,甚至还开错了药方,险些害了病人性命。
“你……”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
陈默收回手,终于将视线投向了他。
“这种毒,名为‘枯荣’。以三十六种寒热相冲的草药炼制而成,潜伏期可长达十年。”
“它的炼制手法,脱胎于一个古老的药方。”
陈-默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那个药方,你应该很熟悉。”
王道济的身体,猛地一僵。
陈默平静地看着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因为你身上,也有这种毒。而且,比他的更纯粹,更霸道。”
这句话,不像诊断,更像审判。
整个杏林春,死寂得能听见窗外落叶飘零的声响。
王道济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和刚才那个病人一样枯黄。他引以为傲地镇定,他六十载行医积累的气度,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是被陈默的诊断吓住了。
他是被一个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被骤然打开的恐惧,攥住了心脏。
“你……你胡说!”
一声暴喝,炸雷般响起。
不是王道济,而是从药堂后堂,猛然冲出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一身粗布短打,却掩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悍勇之气。他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移动的铁牛。
他叫铁横,王道济的护院,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只是,他学的不是医术,是杀人技。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这里对我师父胡言乱语!”铁横双目圆瞪,煞气逼人,“立刻给我师父跪下道歉,然后滚出去!否则,我拆了你的骨头!”
满堂的病人被这股煞气一冲,吓得纷纷后退,撞倒了一片桌椅。
他们看出来了,这个护院,是真正的练家子。
而且是手上沾过血的那种。
然而,陈默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王道济的身上。
“看来,帮你‘治病’的人,也给了你一个忠诚的护卫。”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击都更让铁横愤怒。
“找死!”
铁横怒吼一声,不再废话。
他右脚在地面重重一踏,青石板应声皲裂。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取陈默的咽喉。
八卦铁爪功!
京城武道圈子里,一门以刚猛狠辣著称的外家功夫。
铁横浸淫此功三十年,一爪之下,钢板都能留下五道指印。
他要的不是道歉,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捏碎这个年轻人的喉骨!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
王道济张了张嘴,想喊“住手”,却发现自己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
电光石火间,那足以碎金裂石的铁爪,已经到了陈默的面前。
陈默终于动了。
他没有退。
也没有格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