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不记得从哪里看到过这句话，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可真是……恰到好处啊……一开始她还会记着日子，只是失去了光亮全凭困倦来辨别白天黑夜多少有些臆断。她等不到的……明明自己心里比谁都更要清楚。
一天又或者几天，又有什么区别呢？鬼怪妖物，枉死在这山洞里的生命可太多了。多到每时每刻，只要你肯侧耳听，都能听到它们的低喃。
有时候是无味的抱怨，有时会有些有趣的东西。从前。在每一个东西的口中，那都是光明的，充满希望的，无比美好的东西。
可她从来都不提，就好像自己从来也没拥有过一般。她就这样强迫自己，忘记关于上面的，关于那些光亮的所有记忆。包括她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想这些东西？明明已经好久都没有再记起来过，都怪那该死的红布……她摇摇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这场谈话上。
“嘿！那小伙子跑的可真快，但凡他跑的再慢一点儿……现在他可就在我怀里了，咯咯咯……”
这一听就是对面那个常年想男人的老女人发表的言论，也不知她说的是那些人中的哪个，这么一想那个系着红布的男人也勉强算清秀……怎么又想到了那个该死的红布！
“喂！你不是还跟他们对上手了么，你给我们说说，你们都说些什么了？”
“对啊，对啊！看这小妮子现在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肯定不知道在想着哪个死男人呢！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姐姐们还能帮你拿个主意呢！”
她翻了个白眼站起身丢了句无聊就转身离开了，身后是她们的哄笑声。当人的时候不知道这里面这么热闹，做了鬼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人，还能这么热闹。
其实她也不算是鬼吧，毕竟鬼要像是人家那样飘忽着。她顶多算个干尸，会动的那种。“我不知道她走了多久……”一静下来这句话便反复在脑海里回荡。
不可能的，她这样告诉自己，不会有人在乎她究竟在哪，是死是活……可心底还有个声音在挣扎，万一呢？那个人类也没有必要来骗自己，更可况也没有人会专程来骗自己这样一个死人吧？
要不要……去看一看呢？她这样问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猛地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这不正是去往那个死女人巢穴的那条路吗？既然来了……那就去看一看，她这么跟自己说。
对这里熟悉吗？也不然，毕竟她有这样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更可况，这可是亲手把她送下地狱的女人住的地方，她怎么会记不得呢？
那个女人名叫月姬，也不知道是本就叫这样的名字，还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从她来到这儿大家已经这么称呼她了。
月姬向来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她翻了个白眼，对这满地的尸骨视若无物，也许不知道哪里还埋着她的那一副。不过不重要了，她从来也没想着捡起来。已经死了的人，那么在乎是故意又有什么用。
先前说着闲话的那些女人，大多都是死在月姬手下了吧？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只吃女子，还必须要是年轻的女子，如果你恰好还貌美，那可真算得上是……上上品了。
也不知道那一只千年老妖还这么在乎自己的皮囊做什么，她绕过这些白骨，然后悄悄的靠近那片土地。她也不知晓为何那女人要唤一个鬼魂过去，那女人必然是无法吃的，要不然她哪能现在还活在这里呢！
“……啧，你怎么敢过来？”月姬轻轻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钻石，她向来喜欢这样闪耀的东西，不，应该说喜欢一切能让她更美的东西。“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
那条红布就这样飘着朝着她面前而来，她感觉自己的嗓子更干了，她张了张嘴竟然一时没说出话来。“那些……刚刚那些人呢？”
月姬难得的把目光从自己手上移开了，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女孩，她轻轻捻了一抹笑，“怎么？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到。
月姬很快就意兴阑珊起来，低下头复又摆弄起自己手上的戒指。“走了。”月姬轻飘飘的回道。墙壁上镶嵌着的月光石微弱的光照耀在这钻石上，也能映射出别样的光。真好看，显得自己这双手真是莹白如玉啊！月姬想道。
“走了？他们就这么走了……”说不清是遗憾多一些还是怨念更多一些，又或者是后悔，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们，没有说些别的什么吗？”
“也不算吧……”月姬慢悠悠的说到，瞥了一眼下面因着自己这句话就焦急不安的女孩，这样的年纪……可真是一眼就能看得通透呢。月姬也没有想再跟她绕关子的意思，直接道：“你想上去看看？”
她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月姬就这样说了出来。见她半晌也没有回话，月姬有些不耐，“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啧，怎么这么磨叽？”
“想！”她忙说道，“我想上去……看看我阿婆，他们说……阿婆在上面找我，我想上去看一眼她，至少告诉她不要再找我了。毕竟怎么找也没有用了……”
落寞的神色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格外惹人心疼，不过月姬只是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唇角。“去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再久就是我也保不住你，不过……灰飞烟灭还是在这地下接着生活，都是你的选择。”
看着女孩激动的模样，月姬竟有些出神，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模样吧。那小女孩很快就在月姬的帮助下上去了，阿婆么……也不知道还能活几个年头。
月姬摆弄着自己修剪好的红指甲这样想到，这些进入到山洞里的人，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从进来便没有再出去的可能了，哪怕能侥幸从那些蝙蝠口中逃生，找到那个狭小的洞口。也会因着食物缺失渐渐失去生命，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死去。
所以哪怕自己不吃，她们也是活不下去的。月姬完全没有负罪感，毕竟都是死了这么久的东西了……至少得有点长进吧？
也得从以前那个……哭哭啼啼等待着别人拯救自己的小女孩，稍微改变那么一点儿吧？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像她们这种死于非命，怨气非常不得超升之物来说，在日光下带上这么久就已经是极限了。
那个小女孩没有回来，月姬并不感到丝毫意外。本就不是该在地下生活的孩子，哪怕是勉强自己苟活着……也总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死在阳光下……可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开始是为了争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了。后来是觉得不值得，又或者是……想要再见一眼那个人，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大概是有个五六百年了吧……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以这样的方式活这么久呢……难得，月姬今天也有了非得要见上一面的人。也没什么别的，只是跟印象中的那个人，长得太像了，哪怕月姬清楚的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哪怕是他，也根本不会记得她这个女人了。
只是想见一面呢，不论是月姬也好，还是那个……小女孩，都是一样的想法呢。
她猛地从地下出来，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在下面太久了，她的眼睛已经不记得，直视阳光是什么滋味了，只是这样简单的出现在阳光之下，都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一开始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条路，这条葬送自己想性命的路，这条通向地下的路。也慢慢在时间里变得模糊不轻，直到现在再一次看到，才觉得那些模糊的画面被补齐了。
就是这样荒芜的地方，好像连朵花都没有，一丝一毫生命驻扎的痕迹都无法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可没有她想要看到的人，她就这样站在这儿看着周围。山洞就在前面不远，她试着像以前一样，迈开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属于她的地方。
沙沙的声音不断，好像是有人在沙地里行走。她猛地转头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那是个佝偻着的背影。那身衣服……那个拐杖，还是她当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木棍。甚至连随风飘散的发丝，她都能看见泛白的尾端。
她震惊于自己竟然能看到这样细微的痕迹，呆愣着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一遍又一遍，那道身影，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在那儿反复走动，像是不知道疲惫一般。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人在地上为了她无止境的行走，原来我们都是彼此的执念。“阿婆……”她想喊出这两个字，却喊不出口。
阳光可真好啊……红色的碎布随着风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