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看见了顾南淮。他从一辆大G上推门下来,朝这边走来。
他手臂一甩,将西装外套随意搭上肩头,迈开长腿,径直迎向正从大G旁走来的顾南淮。
他下颌微仰,笑的讽刺:“顾大律师,看见我还活着,是不是……很失望?”
顾南淮眼皮微掀,眸光沉沉,没搭话。
季砚深嗤笑一声,“我死了,岂不便宜了你!只要我季砚深还有一口气在。”他声音陡然拔高,目光仿佛要穿透车门看见里面的人,“你就别想跟她在一起!”
顾南淮面无表情,从容抬腕,看了眼昂贵的机械表盘,“是么。”
他这话音刚落,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数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了救援车旁边。
车门打开,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为首的警官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季砚深身上。
警官大步上前,表情严肃,出示证件,声音铿锵有力:
“季砚深先生是吧?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你涉嫌‘绑架’和‘故意伤害罪’,请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季砚深脸上的挑衅和戾气猛地一滞,他缓缓看向亮出证件的警察,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这时,大G车门突然推开,时微裹着顾南淮的西装下车,在刺目警灯下径直走向警察,抬手直指着季砚深,声音清晰冰冷:
“我指证,是他绑架了我。”
季砚深目光死死盯着她。
时微睨了他一眼,转向警察,声音更冷:“还有,故意伤害——”
她话音微顿,刻意地、缓慢地转了转右脚脚踝,目光如冰锥刺向季砚深……季砚深猛地抬眼,对上时微冷酷的脸和她眼中浓烈的恨意!
他刚死里逃生,她没有半分关切,反而报警抓他!
他清晰意识到:今夜他若真死了,她绝不会落一滴泪!
视线下移,落在她右脚踝,他嘴角扯出讥诮——她以前救的、爱的,不过是那个他伪装出来讨她欢心的“季砚深”!
蓦地,母亲下午的话闪过脑海。
他微微仰起下颌,望向漫天繁星,逼回眼角那点可笑的湿意。
“呵……”
爱?他季砚深不需要!更不需要她一个跛子的认可!
下一秒,他粗粝虎口猛地攫住时微的下巴,舌尖抵了抵腮帮,嘴角硬生生勾起一抹轻蔑笑意,“亲爱的季太太,你要告我什么?”
时微下颌骨几乎要被他掐碎,吃痛拧眉,同时被他眼中骇人的恨意震住。
顾南淮身形如电,猛地扣住季砚深手腕命门!
铁钳般的五指狠碾关节,逼得季砚深指骨剧痛骤松。
下一秒,他已将时微护至身后,宽阔脊背隔开季砚深。
时微却上前一步,站在顾南淮身侧,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季砚深,声音带着恨意嘶吼出来:“季砚深!你买通医生,故意说我的脚伤治不好!害我当了半年的跛子!我告你故意伤害!”
话音未落,两行滚烫的泪滑下。
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印痕。
季砚深眼底掠过一丝错愕,随即扯出冷笑:“季太太,妄想症又犯了?”
顾南淮眼神一厉,示意警察。
两名警察立刻上前,亮证:“季砚深先生,因涉嫌非法拘禁及故意伤害,现依法传唤你!请配合调查!”
“咔哒!”冰冷的银铐瞬间锁死季砚深右腕!
季砚深盯着腕间寒光,嘴角噙着冰冷的讥诮。
周京辞大步走来,周身气压低沉。
他对警官沉稳点头:“各位辛苦,程序我们配合。”
随即,他猛地贴近季砚深,虎口如铁钳般卡住季砚深没被铐住的左臂!
力道大得季砚深闷哼一声,骨头都在作响。
他逼视着季砚深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咬着牙问:“你他妈真干了?!”
季砚深侧头,迎上他几乎喷火的目光,脸上毫无波澜,只冷冷吐出那三个字:“没证据。”
周京辞瞳孔剧震!一股混杂着狂怒、失望和痛心的洪流直冲脑门!
他下颌绷得死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捏着季砚深胳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万万没想到,时微半年的跛脚,竟是季砚深一手造成的。
这个疯批!
“你他妈到底图什么!万一进去了……你——”周京辞咬牙切齿。
季砚深目光落向顾南淮身侧,那道包裹在宽大男性西装下的纤细身影,“周儿,你听好,我不要她了。”
“该反击反击,我不会再心软一分。”
周京辞一愣。
警察在催。
他转向警察,“人你们先带回去。律师马上到。后面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带队的警官,“我们会按规矩妥善沟通。”
顾南淮眼皮一撩,目光刺向周京辞。
他唇角牵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山风:
“周公子,这‘妥善沟通’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了。他季砚深该付的代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季砚深,再钉回周京辞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分,都不会少。”
周京辞眼神瞬间阴沉,死死盯住顾南淮。
警察推着季砚深走向警车。
经过时微身边时,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她,没有焦点,仿佛她只是路边的尘埃。
时微望着他被警察带走的背影,想起他刚刚那毫无悔意的模样,唇角冷冷地扯了一下。
警车的红蓝光撕裂浓重夜色,载着季砚深呼啸而去。
山风裹挟着刺骨凉意,吹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她淹没,身形不由得一晃。
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微晃的臂弯。
顾南淮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上车。”
他拉开大G后座车门。
时微依言坐进车内,皮革座椅的凉意让她下意识蜷了蜷。
顾南淮俯身探入车内,动作利落地将座椅靠背缓缓放倒,调整成一个舒适的角度。
“躺下睡会儿,”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顶灯光线下,眉宇间深重的倦色一览无遗,“今晚得赶回江城。”
时微这才猛地想起——他刚从柏林飞回来,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时差未倒,便为她的事一路疾驰上山……心口蓦地一疼,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师哥。”她声音微哑,目光落在他眼下的淡青阴影上,“你……要不要先歇会儿?或者叫个代驾?”
顾南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温声道:“我的司机已经在路上了,我先开一段。你安心睡。”
时微低低“嗯”了一声,闭上了酸涩的眼。
……
警车驶过山腰那处熟悉的岔口。
后座,季砚深的目光穿透车窗,看见了那幢宅邸。
微园。
院墙上他曾亲手栽下的那丛藤冰山,不见任何踪影。
季砚深攥紧双手,骨节发出脆响。
大G平稳驶过同一个路口。
时微仿佛感应到什么,倏地睁开眼,视线投向窗外——
那座名为“微园”的华丽牢笼,在夜色中静默矗立。
右脚踝都传来一阵清晰的酸疼。
她别开视线,目光急切地投向另一侧车窗外,那片在月光下铺展开的、广袤而自由的原野。
……
车内一片寂静。
时微蜷在放倒的座椅里,闭着眼,睫毛却不安地轻颤。
忽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紧握成拳、掐着掌心的手背。
时微指尖一颤,没有睁开眼。
顾南淮嗓音低沉。
“睡吧,微微。”
“他买通的那个王姓医生,昨天下午,在柏林,亲口向我承认了所有事情,签了字据,录了音。”
他掌心温热的力量透过皮肤传来。
“铁证如山,他抵赖不了。”
闻声,时微强忍住睁开双眼的冲动,强压着扑进那温暖怀抱的冲动。
她太怕了。
怕这又是绝境中的一次感动,像当年季砚深用命换来的“深情”一样,不过是另一座陷阱的入口;更怕自己分不清,这心悸是依赖,是感激,还是……真的心动。
车厢内灯光昏暗,只有仪表盘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灯光晕。
时微蜷在放倒的副驾座椅里,身上裹着毛毯,沉沉地睡着了。
顾南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脑海都是过去七年的片段。
过去的七年,他像个无声守望着她,默默收集她舞台上的光,也目睹季砚深炽热地追求她。
那场舍命的车祸,曾让他都自惭形秽,以为那是不可企及的深爱。
结果……
顾南淮回神,帮她掖了掖毛毯,自己也阖上了酸痛的双眼。
……
意识渐渐苏醒。
时微眼睫颤动了几下,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一盏设计简约的吸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身下是极其柔软舒适的床垫,包裹着身体的被子轻薄却温暖。
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这是哪里?
昨晚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她记得自己最后是在车里昏睡过去的。
时微撑着坐起身,薄被滑落腰间。
凉意触及皮肤,她下意识低头——
心脏猛地一跳!
她的身上赫然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
纯白的布料,松松垮垮地包裹着她。
领口的第一颗纽扣松散着,第二颗也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细腻的锁骨和脖颈,一边肩头的布料甚至微微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
一股清冽沉稳的乌木沉香,丝丝缕缕,不容抗拒地钻入她的鼻息。
是顾南淮的味道。